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交给你余生所有的黑夜 作者:末尚尚 文案 一次又一次地梦见,然后在早上六点钟回到自己的世界。 与他的相遇和分别,是这样美丽又残酷。 写完了!!!!!!圆满结局!!!!!!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辛加、季冬 ┃ 配角: ┃ 其它:幻想 ==================   ☆、第一次相遇   楔子   2013年冬,王俞穿的心理咨询室转来了一个特殊的病人,档案上写着那个病人今年29岁,男,他患有长达十年的臆想症。   王俞穿已经坐在椅子上等待,那个男人敲门进来,坐下。王俞穿习惯观察每一个病人从进门到离去的每一个神色。这个男人有点不太一样,他很镇定,而且他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的病有什么大不了。   王俞穿说:“说说你的情况。”   他缓缓地开了口:“在过去长达十年的时间里,有个女孩几乎每天夜晚都会突然出现,我和她相爱了。到了2010年,发生了意外,她死亡离开了我。我太难过,只能去看心理医生,这才发现我的记忆在很早之前就出了问题,我有长达十年的臆想症。”   王俞穿眼皮一跳,这个故事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他的神色落寞起来,整个人散发出颓然的气息,思想好像飘远了,眼神没有了焦点。   等了很久,在王俞穿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却听见他克制压抑的声音,仿佛充满了无尽的思念。   “她叫做辛加。”   正文   在这样寒冷的冬季,大雨倾盆,他听见轰隆的雷声,突然一个闪电让他眯起了眼。   大雨浇灌的小巷,一个女孩,奔跑着倒在水滩,身后跟了一群社会青年。   他举高了伞,看见女孩凄惨又无助的眼睛。   他只犹豫了一秒,就冲了上去。   那群男人骂骂咧咧,推搡着争抢谁要来第一个,女孩蜷缩着小小的身体,泪流了满脸。   雨越来越大,电闪雷鸣,一道光打在少年的脸上,少年丢了伞,喝道:“你们干什么呢!”   社会青年骂道:“别多管闲事!”   少年在地上捡起了一根粗木棍。女孩抬眼,看见那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脸上挂着凉薄的微笑,他正走过来。她以为自己今晚会死掉,她快熬不住了,每个夜晚都要承受这样巨大的折磨,这就是上天对她的安排吗?   “我认识他,他叫季冬,很能打。”   “对,这小子能打,在我们隔壁高中。”   带头的社会青年呸了一口,说:“季冬是吧,少管闲事,这个女孩已经在深夜被我们撞见三次了,哪个好女孩会半夜跑出来瞎晃?你少管闲事。”   季冬说:“别废话,一起上。”   他们厮打在一起。城市的雨夜是这样寂寥,闪电打亮整个天空,像突如其来的白天。女孩从水滩里爬起来,她顾不得淋湿的衣裳,虽然地上有伞,她也顾不得身后帮她打架的少年,因为她想要活命。她终于跑出了巷子。   公共电话亭,她死命地按着三个数字,听筒里却无法传出声音,这是坏的。   女孩跑进雨中,这样大的雨,根本没有可以求救的人。她躲在墙角,把自己藏起来。   雨小了,那个少年走过她的眼前,高高的身材,坚实的臂膀,脸上挂了点彩。她跟了上去。   季冬回头,瞥她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女孩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停一步,她也停一步,像是玩一个游戏。少年终于忍不住回头喝了一句:“还不回家!”   女孩低下头,不吭声。她的身材是那样娇小,好像冬天的一阵大风,就可以把她吹走,有树叶飘下来,落在她的眉毛上。他盯着那片树叶,说:“你是哑巴?”   女孩摇摇头,树叶从眉毛上掉下去,季冬觉得她的样子有趣,“呵”笑了一声。   不再管她,季冬走到一间老旧的房子,用钥匙开了铁锁。   女孩站在不远处,张了张嘴。   “怎么?想进来?”   女孩点头。   “不怕我是坏人?”   “你不是……”女孩小声地说。   又窄又旧的老房子,东西乱糟糟。女孩坐在木沙发上,打量一遍环境,看来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她靠在沙发上眯起了眼睛。她太困了,实在是太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她的家,每个夜晚她都像一头掉队的小鹿,无助又茫然。   黑夜变成了魔鬼,她的灵魂无处安放。   天亮了,一整晚的大雨把这座城市洗刷,空气里似乎还有泥土潮湿的味道。季冬从床上坐起来,沙发上的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她自己走了?   季冬跳下床,去检查门锁。锁头是从内里反锁好的,难道她从窗户爬了出去?他又去检查窗户,窗户倒是没有锁,推开,外面一片泥地,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他坐到沙发上,伸手触摸之处,的确还残留着潮湿的印记。   “辛加,你等一等我!”学校里,班长追上辛加。   李纪侧头盯着她浓重的黑眼圈,张了张嘴,又闭上。放学了,同学一波又一波地涌过来,同班同学揶揄地朝班长挤眉弄眼,吹着口哨跑远。   李纪说:“辛加,马上就要高三了,你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需要我帮你讲重点吗?”   辛加摇摇头。   “你最近……怎么脸色都这么差?生病了吗?”   “没。”   “高二上学期,你的成绩还在全班前十,怎么最近模拟考都下滑到三十多名了,是你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辛加停下脚步,看着班长,说:“班长,你不要再问了。”   “为什么?”   “因为我也找不到原因。”   是了,在马上要高三的节骨眼上,哪个学生会愿意成绩下滑?辛加一定是找不到原因,如果找到原因了,肯定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李纪不再问,在岔路口和辛加道别。   陈阿姨已经煮好了饭,辛加放好书包,狼吞虎咽地吃了午饭,开始躺在小床上睡觉。陈阿姨有些心疼地帮辛加掖了掖被子,默默叹气。自从辛加的妈妈在外地打工意外去世,辛加就越来越内向了,陈阿姨是辛加妈妈的同学,每个月收一点伙食费,帮忙照顾辛加。后来辛加的妈妈去世,陈阿姨接管了她妈妈留下来的钱,继续照顾着她。毕竟不是亲母女,彼此间总少不了有些隔阂。   辛加睡得沉,她没有做梦,午睡时间变成了她能真正安稳闭上眼睛的奢侈时光。   夜晚12点半,季冬躺在床上准备入睡,蓦然想起昨晚那个奇怪的女孩,到底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难道昨晚是他在做梦?   窗子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季冬迅速睁眼向窗子看去,大声喊:“谁?!”   小心翼翼敲窗子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季冬从桌子上拿了把水果刀,走到窗边。隔着窗户,他看见外面有一个女孩的身影。   推开窗,昨晚那个奇怪的女孩就站在窗子边,她单薄的身躯立在风里面,眼睛里有渴望又无助的光。   “你半夜来我这干嘛!”   辛加指了指沙发,又指了指自己。   季冬定定地看她几秒,还是去开了门。   辛加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直奔沙发开始睡觉。   季冬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屋子里响起咕噜咕噜喝水的声音,辛加睁开眼睛看着那杯水。   “想喝?”   辛加点头。   季冬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有其他杯子了,他只好把刚才用过的杯子装满水,递给她。   她接过,喝得很急,喝完还满足地舔了舔唇,小声地道谢:“谢谢。”   “你不回家跑来我这干嘛?”   “我在这里没有家。”   “家在外地?让警察送你回家。”   辛加闭上嘴巴不说话了。他等了好一会儿,放弃似地说了一句“算了”,就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觉。   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他睁开眼睛看着沙发上的女孩,明天一早,她是不是又会像今天早上一样,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不见?他决定明早起得早一点,看她到底是怎么离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  2017年正在写的文……>_<先发了。   ☆、2001年   第二天天亮,阳光从窗子透进来,季冬睁开眼望向沙发,她又不见了。墙上的时钟显示六点半,他索性起床,去晨跑。小区里有认识的老大爷在遛狗,季冬上前问了几句,老大爷笑呵呵地说:“你小子,带女孩回家过夜?”   季冬把脚下的石头踢得飞远,选择了沉默。   “我今天早上五点半就出来了,没看见有女孩从你家出来,我在附近散步也没看见有女孩,做春梦了吧小子!”   季冬想反驳,想了想又放弃了。他和老大爷告了别,去上学。   夜晚又来临了,季冬把双臂枕在脑后,想起柜子里还有一床被子。   这样冷的天气,那个女孩今晚还会出现吗?   墙上的钟显示十二点二十分,他想或许那个女孩不会出现了。十分钟过去,窗子外响起慌乱的脚步声,他跳下床推开窗户,那个女孩神色慌张地躲着什么。她看见他面色一喜,说:“开、开门,有狗!”   季冬跑去开了门。   辛加气喘吁吁地扶着门,季冬眉毛一挑,问:“你怎么又来了?”   “我在这里没有家。”   季冬打量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嘟囔道:“你该不会是鬼吧?”   辛加靠在门背上,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才不是鬼!”她伸出手去拉他的手,还握了握,说:“我有温度的,我不是鬼。”   她的手微凉,手掌小小的,似乎有点营养不良。不知道为什么,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有一种好像宿命般相遇的错觉。他忍不住帮她搓了搓微凉的手,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深夜出现,清晨消失?”   是啊,为什么她深夜出现,清晨消失?当深夜来临,她的身影就会突然出现在某个地方,到第二天早晨,她又会消失不见。然而在她的世界里,她却是深夜消失,早晨重新回来,就像是在夜晚做着一场又一场的噩梦。她太累了,每天夜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家。   “说话。”   “如果我说了,你会相信我吗?”   “你说说看,我才知道能不能相信。”   少女微微仰着脸,她的脸庞在冬夜里的低温下有些苍白,她的骨骼是那样娇小、脆弱,她的眼睛里总是透露出可怜又无助的光芒。她呼了一口气,说:“我好像,每个夜晚,都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个让我陌生的城市。”   季冬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她打了一个呵欠,说:“好困,我白天还要上课。”   季冬看了看她的黑眼圈,不再追问。他从柜子里抱了一床旧被子出来,然后又把沙发背放下来,沙发就变成了一张小木床。   她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有多少个夜晚不能这样好好地睡个觉了?她第一次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茫然又无措,刚好附近有汽车站,她就去里面休息。汽车站标示着这个城市叫做陆州,她早晨清醒之后,查过地图,根本就没有这个城市。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为什么会每天夜晚出现在陆州。   当阳光照进屋子,老旧的沙发上已经没有了那个女孩单薄瘦弱的身影,季冬失神地望着她昨晚盖过的被子,陷入了巨大的困惑。   夜晚十二点二十分,窗户半开着,冷风呼呼地吹进屋子里,季冬并不觉得冷,他再一次等到了辛加。此刻,辛加苍白的小脸出现在窗子外,她的头发被大风吹得乱七八糟,像一只迷路的可怜小羊羔。季冬跳下床去开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竟然看见她的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呢,季冬的心情不由地好起来,他说:“今天也这么准时。”   辛加看着他把大门关上,浑身上下彻底放松了戒备,小声地回道:“今天我出现的地方之前都没有走过,还是花了一些时间找过来。”   “那你可要把路记好了,不然哪天忘记了路,就找不到这了。”   她坐到沙发床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总是来借用你的沙发,会打扰到你吗?”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少年是愿意收留她的,只是她觉得出于礼貌,还是问一下好了。   季冬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不会,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   辛加听出了他语气中隐约的落寞,相似的人总是更加能够理解对方的话语。年少时孤独最磨人,总感觉自己好像被世界抛弃。   聊了这么几句,两个人的距离好像就拉近了很多,不过彼此又没有了新的话题,屋子里安静下来。   季冬走到自己的床边,把床上的课本收拾了一翻,突然听见她问:“你是高二的学生呀,我也是,以后有机会我们还可以交流下学习心得。”   “学习心得?我不太跟人交流学习心得,交流打架心得倒还可以。”   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晚,他在雨夜里救了她,如果没有他的话,可能她现在已经死去。她忍不住用崇拜的目光将他望着,说:“如果打架能保护人,那会打架也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   “也许。”季冬脱了外套,掀开被子躺进去,用背影告诉她自己要睡了。   辛加心满意足地也躺进被子里,在这个陌生城市无家可归的无尽悲伤,仿佛乌云被吹开,消散了许多。   日子便这样日复一日地消逝着,转眼就过去了半个月。课间,班长李纪带着少年的青涩和孤勇,捧着笔记本穿过众多的课桌,来到辛加的课桌前。旁边响起嘈杂的起哄声,他们好像撞见了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一样,相互挤眉弄眼,这一小片区域的空中简直像在冒着粉红的泡泡,散发着少男少女们对恋爱的憧憬。   李纪用五分警告五分暗地喜悦的声音对看热闹的众人说:“先别闹啊。”   “哦——了解——”男生们心照不宣。女生们还在窃窃私语。   辛加莫名其妙地望了一回众人,“干嘛呢?”   李纪说:“辛加,我们市新建的游乐园开业了,周日一起去玩吗?”   辛加回道:“班长,我周日还有事呢,你和他们去玩吧。”   李纪想了想,拉长了语气,“那——”   旁边有人给出了建议,“周日不行,那就周六!”   李纪感激地望一眼好心人,转回头对辛加加重了语气道:“那就周六!”   辛加有点无奈:“这周六要补课呀。”   被青春期懵懂爱恋冲昏头脑的班长,在面对喜欢的人时,智商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李纪挠了挠头,说:“哦,哦,我忘了,那要不下周日?”   辛加说:“那还有很久呢,下周再说吧!如果你觉得时间太久,周日你就和他们去吧!”   有人点破了那层纸窗户,“他才不想和我们去呢,李纪只想和你去呀,辛加。”   此时的辛加也隐约察觉到了其中隐含的深意,她小声说:“那就等下周看情况再说吧。”   李纪喜悦地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对方人还没答应呢,他就默认她是答应了。只因对方一句可能的约定,他就能高兴得像飞上了天,少年的感情总是这样简单又纯粹。   深夜再一次来临,季冬像往常一样等待着辛加的出现。这半个多月,他已经习惯了辛加的深夜到访,他们之间的交流不多,却也相安无事,就像是钟表被上了发条,被看不见的动力推动着习惯彼此深夜的相伴。   然而今天似乎和往常很不一样,已经十二点五十了,以前辛加都会在十二点半左右出现在他的窗户外。也许出了特殊情况,她今晚不会来了吧。季冬默默地想着,便脱了外套躺到床上。他闭着眼睛无法入睡,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她的夜晚,她被一群社会青年包围。他再也躺不下去了,急躁地穿起外套,出了门寻找辛加。   附近都找遍了,季冬并没有看见辛加的影子。这样寒冷的夜晚,那个单薄瘦弱的女孩会不会在某个地方瑟瑟发抖?季冬加快了脚步,在安静的冬夜里犹豫着终于喊出她的名字:“辛加——”   居民们都已经睡了,睡得浅的人被一声又一声的“辛加——”吵醒,有人从窗户探出头去斥责:“大半夜的不睡觉瞎喊什么!”   季冬抬头望了那人一眼,换了个方向继续喊去了。   此时的辛加,因为时间的流逝产生了慌乱。她刚出现在这边,没注意看脚下的石头,被绊了一跤,结果脚腕阵痛,走路都有些吃力。如果再遇到上次那群社会青年,该怎么办?她忍着痛,尽量让自己走快点。   突然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焦急又担忧的。这一刻,她开始觉得这个冬夜是这样美好,有个少年在惦记着无助的自己。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辛加大声回应。   季冬听到她的回应,找了过来。   两人的眼神相汇,彼此都怔了一下,像是探究到了对方的灵魂,不知所措。   好一会儿,辛加回过神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迷路,出来找你。”   辛加感激极了,指了指自己的脚,说:“我脚扭了,所以走得很慢。”   “那我扶你吧。”   “嗯!”   少年搀扶着少女往家的方向走去。   居民楼二楼有人吵醒后就没有再睡着,他从窗户探出头望一眼他们,然后按下了床头录音机的播放,用音乐声助眠。歌词在唱着:“说不上为什么,我变得很主动,若爱上一个人,什么都会值得去做……”   辛加认得这首歌,2001年周杰伦出了《范特西》专辑,里面收录了这首《简单爱》,学校很流行听他的歌曲,最近播音台每天都要放这首他的新歌呢。   听着熟悉的旋律,辛加想和身边的少年分享感想,说:“这歌真好听,难怪那么多人喜欢。”   “你也喜欢?”   “我们班上的女孩,每个人都会唱他的歌,每次新歌一出来,大家都会买磁带来听。我家没有录音机,我都是在学校听广播,也觉得好听,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季冬想了一下,说:“应该也算。”   随着距离的拉远,周杰伦独特唱腔的歌声渐渐小了,辛加还在回味着他的歌声,又说:“很多学生疯狂地迷恋他的歌曲。但我们老师总说他吐字不清,学生们喜欢他的歌不过是想彰显自己口味特别,表现得和成年人与众不同而已。不过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嗯。”季冬只是简短地回应了一个字。   漫漫长路,不说点什么似乎显得尴尬,而旁边的少年并不是多话的人。辛加说了一会儿,也就不说了,默默地和他走在冬夜的小路上。   居民楼里的人们都睡了,路边的垃圾桶时不时传出老鼠翻动垃圾的声响,这样的场景像是一个难忘的小秘密,种进了辛加的心里。      ☆、同步的时间   周日,季冬被陈岳约了打球,半场休息,少年们坐在地上擦汗聊天。   陈岳说:“季冬,我想追三班的李素。等打完球我想去买个女孩喜欢的礼物,等李素看见我送的礼物,周围的同学再起个哄,说不定我这事就成了!不过你说我要买什么礼物好呢?现在的女孩都喜欢什么?算了,问你估计也没用,你是不会懂的。”   季冬望着远处结伴的女孩走远,想起那天夜晚辛加说的话,便不敢确定地问:“陈岳,今年是不是有个歌手叫周杰伦,出了一个新专辑叫《范特西》?”   陈岳纳闷了:“是,前几天我还听别人提起,去年他的那首《龙卷风》很火。你问这个干什么?”   季冬回道:“没什么,突然想起。”现在是2001年,辛加的时间也是2001年。   “你这样问,的确是提醒我了,现在好多女孩特别喜欢周杰伦,我想李素应该也喜欢。下午我去音像店买一盒磁带,就选周杰伦的!”   球场上响起了哨声,季冬喝了一口水继续回到球场。   打球结束后,陈岳喘着粗气追上季冬,勾住他的肩膀,说:“哎,你别走这么快,反正你待会儿也没什么事,干脆陪我去音像店买磁带。”   “我有事。”季冬回。   陈岳不以为然:“你能有什么事,即使有事也可以晚点儿再去做嘛。你先陪我去买磁带,给我做个参谋,也可以为你以后追女孩子打个基础。”   季冬耐不住陈岳的啰嗦,最后还是陪他一起去音像店。   走出学校不远的巷子,就有一家音像店,因为离学校近,很多学生都会来。音像店里有摆在架子上一排一排的影碟,磁带也有,只是不多。陈岳刚伸手要去拿磁带,门外有认识的人喊他出去。   季冬看了一会儿,走到另外一个架子去看,听见别人在窃窃私语。   “他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人,打架很厉害。他爸爸是警察,前几年我们这出了事,他爸因公殉职了。他是不是长得还可以?”   另一个女孩声音惋惜:“可以是可以,就是听起来比不上别人家有爸爸那样幸福。”   “也是,如果晚上有女孩和他走在一起,会不会看见鬼?”   “啊?”   “他爸爸估计见过一些死人,他也算是间接和死人有很多联系,难免半夜撞见鬼。”   “大白天的你别讲鬼故事吓我好不好!赶紧买,赶紧买。”   季冬听完两个女孩的私语,默不作声地转到另外一边去看磁带。   陈岳回来了,他站在摆放磁带的区域,招呼老板:“老板!我想找周杰伦的磁带,放在哪里?”   季冬刚好看见磁带上周杰伦的名字,指给陈岳。   陈岳说:“哦我看见了!老板,周杰伦的磁带怎么卖?”   老板问:“你要正版还是盗版?”   陈岳毫无主意,问季冬:“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买正版显得有心意?”   季冬点头。   陈岳大声道:“当然是正版!我买来送人的!”   老板嘿笑,猜出少年要买来送给女孩,说:“我有首版的《范特西》磁带,现在市面上很难找到了,很多女孩来问,不过都嫌贵没有要。如果你要的话,我搭送你一个盗版,里面的歌也都是周杰伦的。”   “那好。”陈岳买下了首版《范特西》磁带。   陈岳喜滋滋地捧着包装好的磁带,说:“老板真会包装礼物,季冬你说是不是很好看?不过这盒盗版我拿着没什么用,送你了。”陈岳说完一把塞进季冬怀里。   季冬刚要说话,陈岳又开口:“虽然是盗版,但老板说内容和正版没什么区别,你拿回去无聊的时候听一听,免得以后遇见喜欢的女孩,都没有共同话题来聊。”   季冬没有再拒绝。   傍晚的巷子,晚霞满天,季冬坐在板凳上逗别人家的狗,邻居阿姨拿着个旧录音机走出来塞给季冬,说:“阿冬,阿姨这有个不用的录音机,放了好久都没人用,你拿回去用吧。”季冬看着怀里的旧录音机,想着辛加应该会喜欢。   回到家,季冬把磁带放进录音机里试了,能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辛加的笑,觉得她应该多笑一笑才更加好看。   夜幕终于降临,这次辛加来得很快,十二点十分她就出现在了窗子外,然后露出一张小脸往屋子里头望。   季冬正掀着衣服在查看腰部快要痊愈的伤,感觉到窗子外的视线后,他迅速把衣角放好,走去开门。   辛加的眼神被烫到似地缩回来,她刚才似乎看见了点不该看的东西。   季冬开了门,有些奇怪:“你发烧了?耳朵很红。”   “没、没有,是冷的。”辛加讷讷地回。   辛加进了门,发红的耳朵刚刚有淡下来的迹象,立刻又红了起来,因为她感觉到季冬的手穿过自己的脖子,挂上了条绳子。   她低头去看,红绳上串着一把钥匙。   “这是我家的钥匙,下次你来就自己开门了。”   她愣了,他是嫌每天夜晚等她来,然后给她开门,太麻烦了吗?   “我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我一个人住,不过你还是把钥匙收好了。万一哪天我突然有事不在家,你也可以自己进来。”   “哦。”   少年不再说话,转身走到桌边,留有细小疤痕的手指在录音机的播放键上按下去。已经有些陈旧的录音机发出暗哑的一声“哒”后,才正常运行。   那个被无数少女痴迷的歌手,用分辨不出完整歌词的独特唱法,缓缓地唱着情歌,抚慰着无数少男少女躁动的青春。   少年的声音和歌手独特的嗓音混在一起,“别人送的,你无聊的时候可以听。”他把录音机放在沙发边的凳子上,像是给它打了个标签——辛加的东西。   辛加摸了摸录音机,有些欣喜:“真好。”   他看见辛加嘴角带上了笑容,内心平缓下来。   白天陈岳和他说起李素,装着一副老成的口吻谈过来人经验:男人啊,很多时候都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喜欢上那个女孩,没来由的,看见她就觉得开心,总想多看她一眼,明明多看一眼好像也没什么具体意义,但就是忍不住。   现在他想想,似乎有点道理。   录音机播放了两首歌,辛加没有再放,而是坐在床上脱鞋子。这里并没有分开的房间,两人同处于一个空间中,能够看见对方睡觉的模样。之前辛加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竟觉得有些羞赧。好在季冬很快侧身背对她躺着,她才脱了外套钻进被子里。   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也许不久的将来,她就能找到自己半夜出现在陆州的原因。   第二天早上,辛加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并没有季冬给她的钥匙。她有些慌乱地翻找浑身上下可以装东西的口袋,甚至下了床狠狠地跳两下,也没有钥匙掉下来。   怎么会?昨晚她明明没有取下来,季冬把钥匙挂在她的脖子上后,她就当宝贝似地生怕掉了,睡觉前都还摸过。   辛加很沮丧。   白天上课,她有些心不在焉,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有同学问班长李纪,听说学校来了心理医生,老师怕高三的学生心理压力太大,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这是不是真的。   李纪说:“这是真的,去年我们学校有个高三的学姐心里压力太大,差点跳了楼,学校领导很担忧,之后就找了心理医生来我们学校,给高三的学生疏解心理压力。”   男生问:“那我们高二的学生能去吗?”   李纪回:“能,怎么,你想去啊?”   “哈哈,是挺想去,晚上睡得不太好,学习压力太大了。”      ☆、心理疾病   中午放学,辛加收拾了东西走出班级,李纪跟了出来,满怀期待地提起上次约好去游乐园的事情。辛加断然拒绝:“班长,我不喜欢去游乐园,你和其他同学去吧。”   李纪呆愣片刻,有些失落,却又继续跟上她,笑道:“辛加,那你喜欢玩什么?或者周末我们去图书馆看书?”   辛加停下脚步,看着李纪,目光平静,声音有些清冷:“班长,我听别人说你喜欢我,不管是不是真的,你别喜欢我了。”   辛加平日里冷冷淡淡的表现,李纪看得多了,也觉得这是一种独特的气质。别的女孩时不时还会露出可爱娇憨的模样,在他的印象里辛加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被冷冷淡淡的辛加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李纪还是感到深深的挫败。   随后,辛加按照同学告诉的地址,找到了心理医生的办公室。   李纪看着她走进办公室,回忆起前段时间她精神不好的表现,为自己找到了辛加拒绝他的理由——她不想因为早恋耽误学习。   心理医生的办公室里,辛加讲述了自己每天夜晚奇怪的经历,也提及今天早上醒来脖子上并没有挂着钥匙的事实。   “根据你的描述,我想你是得了臆想症。我们人的大脑有着很复杂的机制,可以创造各种各样的梦境,醒来时还让人觉得很真实。你现在快高三了,学习压力大,从你走进来的那一刻,其实你自己的心里也有了分析。可能是你自己感觉到孤独,所以构想出一个季冬来满足你情感的需要。”   辛加低头盯着桌脚,指甲抠着手心,回忆着遇见季冬后的一点一滴。他的话很少,很少听他提起自己的生活,他为什么一个人住,他的家人呢?她跟他说了周杰伦的磁带,下次他就把录音机和磁带送到她的面前,他也几乎不问她的来历。   “其实以前有很多这样的案例,曾经有个女人说自己吃很少的东西都会发胖,去医院查了很久都没有原因,后来她的家人连续几天盯着她,终于发现她半夜会偷偷起来吃东西。等到白天,她的大脑把夜晚的记忆删除了,她就以为自己没有吃过东西。你说在陆州扭到脚,有一种可能是你半夜起来,不小心伤了,睡觉时大脑继续构想那个虚假的陆州,早晨醒来,你的大脑便把真实的脚伤情景忘了,用虚假的在陆州发生的一切来替代。”   辛加沉默了许久后,抬头看着医生,问:“那我该怎么做?”   “每天夜晚听一些舒缓的音乐,放松精神,不要让自己总是处在强压下。或者找一些开心的书和漫画来给自己催眠,这样即使大脑再一次要构建一个虚假的世界,也潜移默化地会构建一个开心的世界给你。如此一来就不会耽误你的学习。之后你再慢慢地改进,变成正常地做梦。”   她想了想,说:“我遇见季冬以后,在陆州晚上都能睡觉,现在也没有耽误我的学习。只是我每次出现在陆州都是随机,这让我感觉到不安。”   “因为你的大脑感受到了压力,所以它需要释放出这种压力,便让你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释放你大脑深藏的无助和迷茫,长久下去也总是不好,你要尝试着去摧毁这个假想的世界。而且,我建议你学会自我催眠,不要对假想世界里的人和物产生迷恋。一旦你迷恋上那个世界里的一只猫甚至一个人,你就更加舍不得那个假想的世界了。你的大脑会为了满足你的情感,每晚继续把那个假想的世界构想下去。”   “如果能够让我不是随机地出现在陆州,而是我能够控制,那我就能够很快找到季冬的家,这样我就能睡觉,对我的白天也就没什么影响。医生,你说这样对吗?”   “同学,如此继续下去,这终归是一种病呐,说不准以后你的精神会产生紊乱。还是听我的,晚上睡觉前看一些开心的读物,催眠自己不要对陆州产生任何迷恋,慢慢地忘记陆州,以后你就能正常地做梦。”   不要对假想世界里的人和物产生迷恋,一旦投入了感情,你就会更加舍不得摧毁它。   它们都是假的,痛苦或温暖的细节,都是你的大脑编制出来的故事。   黑夜里,辛加坐在昏暗的路灯下抱住自己的双腿,孤独像洪水一样漫延。是因为父亲从小对她的虐待,母亲的离去,让她的精神出了问题吗?她每天夜晚都无法和同龄人一样正常地睡眠,而是为自己编制出假象的世界。为什么她就不能和同龄人一样健康地成长和生活呢?为什么生活总是对她露出狰狞的模样?凭什么她就要承受不幸呢?   无数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乱串,有脚步声走近也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那群人走近了,充满恶意的话语和笑声似乎在意味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上次被那小子踢伤膝盖,老子整整花了一个月才恢复正常走路,这次我一定要给他一点教训!待会儿你们给我守好,我先玩他的妞,如果那小子来了,你们就抓住他,让他亲眼看着我是怎么上他的妞的,哈哈哈!”   辛加猛然抬头,看见眼前站着的,是那群社会青年,刚才说话的是带头人。   她迅速地观察了四周的环境,心里寻思着逃跑的对策。求生的本能占据了她大脑的一切,她想活着,她需要活着!   带头人不怀好意地笑:“上次如果不是那小子坏事,我们都已经快活上好几遍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你跑了!”   她的下巴被一只脏手胁迫地抬起,路灯下她的脸苍白麻木,带头人在她的目光下有片刻的失神,下一瞬间意外发生了。   辛加的手上紧握着一根尖头木棍,插进了带头人的胸口,鲜血喷薄而出,溅到了她的脸上。然而她的表情依然麻木,好像刚才做出这样事情的并不是她一样。在他们计划着如何施暴时,她就在悄然反手寻找防身的武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这样勇敢,当那人抬起她的下巴,她想起了季冬,想起他在暴雨里为了她打架的身影。   用你手上尖锐的木棍,插进这人的胸口!你能跑掉,季冬一定会找到你!这样的想法洪水暴发似地不停响在她的耳边,于是她就这么做了。瘦弱的女孩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在场的社会青年都顿在当场,辛加把握着这关键的一刻推开众人疯狂地奔跑!   大风刮在沾了血的脸上,她忘记了一切,只知道自己需要拼尽全力地向前奔跑。人在面临巨大的死亡威胁前,总会有求生欲,这一刻她的求生欲达到了顶峰。   曾经,她也在许多个夜晚面临无助和迷茫,甚至也曾经历被□□的威胁,以前她时常觉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想要寻求解脱,可是死亡就能让她真正解脱吗?当风声和后面的暴喝声冲撞进她的耳膜,她想死亡根本无法让她获得真正地解脱。   十六岁的女孩身材瘦小,她拼了命地往熟悉的方向跑去,却因为速度不及后来人的速度,被追赶上了。   他们抓住了她的头发,扯得她头皮钝痛,她挥舞着拳头试图不让别人靠近自己。她剧烈的挣扎让他们产生了防备,她被拖在地上爬行。   地板上的石粒刮磨着她娇嫩的脸颊,被他们拽住的手腕传来剧痛。白天时心理医生的话突然从她的脑海深处漂浮上来,她给了自己强烈的心理暗示,她需要季冬的出现,立刻,马上!   她被拖回了刚才的地方,她看见自己刚才的杰作,带头人躺在地上,胸口插着那根木棍,眼前的这群人在不停地咒骂。   “辛加!”   是季冬的声音!辛加燃起了希望,努力扭头用目光寻找他的身影,他果然已经出现在不远处,像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神。   这群人看见季冬,更加骂骂咧咧。辛加挣脱了桎梏,从地上爬起来。   季冬和他们厮打在一起。   没人再管躺在地上流着血的带头人,辛加见他已经晕倒,双手握住他胸口的木棍,硬生生地拔了出来,鲜血又喷了她一脸。这根尖木头是她今晚最好用的武器,她需要用来防身。   那边季冬也受了伤,不过那群人见打不过他,都拔腿跑了,也没管还躺在地上的人。   很快,辛加就被季冬抓住了手,被他拉着往家的方向跑,还听见他喘着气说:“快走!他们可能去喊人了。”   刚才她的手磨破了皮,现在又被他手上的硬茧磨着,有一点疼,不过她并不在意。她感觉到他的手很大,足以包裹住自己的手,而且他的手还散发着热气,暖乎乎的。   两人一路奔跑,终于回到季冬的家。锁了门,季冬回头看见她满脸的血,忍不住抬手想要去摸,被她躲了开。   一个女孩两次经历这样的险境,总是让人心生怜惜。他拉着她走到洗脸池,取下墙上的毛巾,开了水龙头的水,把毛巾冲了一遍,才拧到微干状,帮她擦脸。   她抬眼看了看他的眼睛,低头垂了眉眼,把手上沾血的木棍丢进洗脸池底,任由自来水冲刷上面的血迹。   心池的水面像是漾了开来,泛起涟漪。她开始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每天夜晚构想出一个假的世界,构想出一个季冬,来满足自己的情感需要,因为她总是希望能有一个人,在她生活最无助的时候,拯救她。      ☆、现实与假想   第二天早上,辛加从自己的小床上醒来,她伸出手查看,昨晚的那些伤口都消失了。   陈阿姨已经煮好了早餐,像以往一样喊辛加:“辛加,起来了吗?可以吃早餐了。”   辛加一边答应,一边起床穿衣服。   陈阿姨和辛加一起坐在饭桌前吃着面条,陈阿姨有些犹豫地说:“辛加,昨天我听说你爸爸在打听你的情况,需要我帮你联系吗?”   辛加拿着筷子的手微抖,想起了以前不好的回忆。小时候爸爸经常打骂她和妈妈,后来妈妈带着她离开了爸爸,终于过上了好日子,没想到好日子才过了几年,妈妈就意外去世了。   “陈阿姨,我爸以前对我很不好,我不想再认他了。”   陈阿姨也听辛加的妈妈说过以前的事情,她立刻就做了决定,不能让辛加的父亲找到她。   学校里,辛加看见同校的女孩洋溢着满脸的笑容,和同伴们有说有笑地走进教室,有些欣羡。她独来独往惯了,没什么聊得来的同伴,想找人说说心里话都成了困难。   不知何时,李纪从身后追了上来,倒走在路上,看着辛加说:“辛加,今天上午我有一个演讲比赛,在学校礼堂,你来看吗?”   辛加尚在犹豫,李纪又补充道:“很多同学都说来看,你也来给我加油鼓气吧!”   她最终点了头。   李纪原地跳起,握住拳头,按捺不住兴奋地喊出声:“Yes!”   早上第三节课,李纪去参加演讲比赛了。任课老师人性化地决定,这一节课就不上了,想去看班长演讲的可以去,不想看的就在教室自习。   同学们欢呼,甚至有人大声喊着:“老师万岁!”   临近高三,学习压力越来越大,一旦得到小小的缓解,大家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欢快。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跑去礼堂看比赛了,辛加正要和大家一起去,班主任匆匆忙忙地跑来,朝班级里喊:“辛加,你先别走,和我来办公室一趟。”同学们纷纷好奇看过来。   辛加疑惑地问:“老师,怎么了?”   “你爸来学校找你。”   这一句话像炸弹一样在辛加的脑子里炸开,她握紧了拳头,跟在老师的后面去了办公室。   她刚走进办公室,就听到了辛国平的大嗓门,“辛加,我的女儿,爸爸终于见到你了!”   辛国平走近了辛加,抬起手想去握她的肩膀,被她厌恶的眼神一扫,悻悻地收回了手。   “辛加,爸爸找你有事,你和我出去外面一下!”   辛加并没有移动脚步分毫,冷声:“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辛国平望了班主任一眼,又把目光移到辛加身上,讨好似地露了个笑脸,道:“我听说你妈死的时候,工厂给了一笔抚恤金,钱不少,现在我急用钱,你能不能借我些?”   辛加沉下脸,淡声:“当时我妈带我走的时候,已经和你协商过了,从此各不相干。我不需要你的抚养费,你也别来打我妈抚恤金的主意。”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呢?我是你的亲爸爸啊!现在我急用钱,你就借我一些,等将来我有钱一定还你。”   辛加抬眼冷凝地盯着辛国平,问:“你哪里急用钱?是你重病还是亲戚重病?有没有医院病例?”   辛国平目光躲闪,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班主任在一旁听了很久,猜出一些,站出来说话:“辛加爸爸,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辛加还要上课,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先离开吧!”   辛国平急了:“辛加,我是真的急钱!你今天就回去取了给我!”   辛加在心里冷笑,刚才这人还能耐了性子说是借,但有借估计是不会有还的,现在他这么快就露出了胁迫的面孔。   “没钱。”辛加冷声。   辛国平伸手拉扯自己的女儿,似乎想要教训她。   辛加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懦弱,任由他打骂了,这一次她狠狠地推搡着他的手臂,脸上表情毫无吝啬地表达着厌恶。   “辛加!我是你爸爸!我真是白养你了!你现在长大了,就不认自己亲爸了!我怎么有你这样不孝的女儿?”   辛加站得远远,好像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和自己毫无关系,她语调平静:“当初我们的父女关系就已经断了,你也和我妈有了协议。现在不管你说什么,我妈的抚恤金我是不会给你拿走分毫的。”   “当初是你妈执意要带你走的啊!我没有不要你这个女儿!现在你妈死了,我就是你唯一的监护人!我有权处理你妈留下来的钱!”   辛加看都不看辛国平一眼,转头似要离去,说:“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浪费,以后你不要再来学校找我,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辛国平急步上前想拦住辛加,被班主任及时阻挡,辛加快速离去。   身后的办公室越来越远了,辛加在树下停住脚步,张开手心,手心里有清晰的指甲印。虽然她刚才冷言冷语,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惊慌。童年的记忆常常能伴随一个人好多好多年,她站在辛国平面前,还是会有片刻的错觉,以为自己还是当初矮小的孩童,只懂得含着眼泪任由辛国平的打骂。   突然手心一痒,她回过神来去看,发现不知何时,手心里竟多出了一朵淡黄色的桂花,小小的一朵,分外可爱。她低头去嗅,好香呢。她突然有些话想和季冬分享,比如说她学校的桂花开了,有一朵桂花安安静静地睡在她的手上,这真是一种平凡而又简单的缘分。   中午放学,辛加早早地离开教室,她刚走出校门,李纪追了出来,语气颇为不满:“辛加,你早上答应我去看演讲比赛,后来怎么又没去?”   她低头没有停留脚步,只是轻声:“班长,对不起,你不要喜欢我了。”   但凡听见这样话的人有些骨气,应该都会觉得她太过骄傲,好像别人配不上她似的。但李纪观察她很久,看过她的家庭档案,知道她不似别的女孩一样无忧无虑,那股保护欲就越来越疯长起来。   李纪还是继续拔腿追上去,侧身看她,说:“这话你上次已经说过啦,难忘得很,我记得的。只是你早上答应我了,后来又没有履行承诺,让我觉得好像被你耍弄了一样。”   “我本来是想去礼堂的,但后来发生了点意外,等我走到半路,同学都回来了,他们说你已经演讲完了。”   原来是这样,李纪满意地笑了,“下次我可能会代表学校到市里面演讲,是在周六,到时候你去给我加油鼓气吗?”   她终于停下脚步,低着头,像是没有勇气面对眼前这个少年的热情,说:“会有很多人去给你加油吧,没有我去你也会表现得很好。”   他的声音温柔起来:“可是我希望有你在呀,辛加,那样我会表现得更好。”   她犹豫,李纪的目光热烈又渴望,像是一团火球在朝着她滚去,她抵挡不住这样热烈的感情,终于点头答应。   李纪跳起来欢呼,跑走了。   一整个早上,季冬都有些心不在焉,早上他起来洗脸,根本就没有看见昨晚辛加丢在洗脸池里的那根木棍。上次他把钥匙挂在辛加的脖子,第二天早上那把钥匙并没有被她带走,而是好好地躺在沙发。   中午放学,他走到昨晚找到辛加的地方,他记得昨晚这里有很多血迹,可是现在并没有。虽然他早就接受了辛加奇怪的出现方式,但是关于辛加的事情到了第二天,好像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算了,这并不重要,他想。只是昨晚那群社会青年可能还会再来,他有些担心,决定要找父亲生前的警察朋友,帮忙留意一下这附近的动静。   回到家里,季冬把从商店买回来的新毛巾洗了挂上,还有给辛加睡的沙发拉上一个帘子,这样就能隔出两个空间来。等他把帘子拉好,十分满意,却又想起陈岳说的某些理论,男人嘛,总是想多看那个女孩几眼。他兀自摇头低笑了片刻,辛加应该会喜欢这个帘子,他一边想一边点了点头。   夜晚十二点刚过,季冬正要出门寻辛加,她就来了。   昨天夜里惊险的场景再次被他想起,还有她满脸血迹的可怜模样,他没有忍住内心的冲动,伸出手去握她的手。等他把她小而柔软的手掌抓在手里,还没得握上一握,她就挣开了他的手。   之后她一句话不说,看见他新拉的帘子也没有半句夸奖的话,录音机也不开。“唰”的一声过后,帘子把两人的视线阻隔,她躺上床了。   他愣了许久,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躺在床上盯了一会儿她的影子,不敌困意失去了意识。   好长时间下来都是这样的状况,辛加夜晚来得很早,不说一句话,拉了帘子就睡,这无疑像一泼冷水浇灭了季冬想要得到表扬的热情。不过生活里琐事繁多,他也没有多想,暑假快到了,他想找点事情做。   季冬有一个叔叔,开了一家修车店,平时帮客人修摩托车和汽车。上次叔叔就问他想不想学一门手艺,等到放假可以去店里帮忙,还会结算工钱给他。   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季冬终于做了决定,去修车店帮忙。   夜里,辛加来了,季冬给她开门,他平日里并不是多话的人,前段时间有些话想和她说,后来憋着憋着也就说不出口了。这一次他是不能再憋了的,要把事情交代好。   “辛加。”他看着低头的辛加说。   她抬了头,心不在焉,轻声:“嗯?”   “明天开始我就放暑假了,我会去我叔叔的店里帮忙修车。”   “哦。”她回答。   “万一哪天店里有急事要我守夜,我可能会不在家。”他停了一下,很快补充,“如果要守夜,我等你到家以后我再去修车店。”   “好。”她点头。   就这样?少年的心头萦绕着一种叫做失望的感情,他以为她会问上几句,比如修车店在哪里,他去修车店帮忙是做些什么,他怎么会想到去帮忙修车。然而这些疑问她统统没有,似乎在表达着对他生活的不感兴趣,不想参与。   他们两个夜晚睡在同一个房间,按理来说已经算是熟悉的人,他想要保护她,想多看她几眼,想多和她亲近,现在看来倒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用手肘撑在后脑勺,眼睛盯着已经泛黄的天花板,叹气。      ☆、餐厅打工   学校里,辛加和往常一样上学,只是放学时和以前有了些许不同,李纪会和她一起从教室里走出来,然后一起走出校门。其实有一次李纪想送她回家,同班同学正巧经过,大声起哄,她脸红半天,结果就是没有允许李纪送她回家。   两人走在一起说得最多的,就是对于习题答案的理解。期末考试她的成绩有所提升,和李纪谈起解题思路时,便也多了一些底气。   校门口到了,话题刚好结束,李纪的目光还停留在辛加的身上。他觉得辛加即使穿着校服也这样好看,她的五官算不上艳丽,却清秀甜美,眼神里常常有一股防备和冷淡,让他想要去融化她这块冰块。想象着有一天她会靠在自己的肩膀笑,他就有了十足的动力。   辛加和他道别,走了。   有男生过来挤眉弄眼,做出深嗅状,调侃说:“班长,我好像闻到了你身上恋爱的酸腐味!”   李纪笑骂:“滚。”   辛加还未走远,听见了后面的谈话,悄悄慢下脚步。   男生故意大声道:“不得了啦!我们班长恋爱啦!班长恋爱啦!”   李纪收回望着辛加的目光,看向男生,咳嗽两声,一本正经地回:“这不叫恋爱,这叫学习的交流,心灵的交流,互相在学习的道路上鼓励加油。”   “切——我信你的鬼话。”   李纪没有反驳,而是忍不住弯唇笑,目光再次回到辛加的背影。   她听见了少年的话,忍不住嘴角上扬,微微加快了脚步。   有些话不用说破,懂的人自然会懂。年少时的感情纯粹简单,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   她走了大约五分钟,眼前的光线一黑,有人挡住她的去路,她抬头去看,是辛国平。   “辛加!你妈妈死了,我是你唯一的监护人!你现在只有十六岁,将来读书、办户口、结婚,总要经过我这个监护人的同意!既然你妈死了,当初我和你妈的协议,就不算数了,你跟我走!”   她被一股大力拖拽,手腕疼得要命,旁边有穿着校服的学生看过来,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气馁、彷徨、无助。   辛国平见她没有反抗,来了劲,“你妈的抚恤金呢?你放在哪了?银行?你和我去取,我是你的法定监护人,这笔钱必须由我保管!”   妈妈已经死了,这个人还想打妈妈抚恤金的主意!辛加气得发抖,攒足力气挣脱辛国平的桎梏,喊道:“你够了!我妈都死了,你还要拿她的抚恤金去赌博浪费?”   “现在我是你唯一的法定监护人,这笔钱就由我支配!”   她冷声:“那我们去警察局!或者去街区调解中心!让别人评判一下这笔钱由谁支配!”   听见警察局,辛国平产生了慌乱,他怒目圆睁,指着辛加骂:“我的家务事由不得别人管!我真是白养你了!女儿都不认自己的亲爸,读书这么多年老师没教过你要孝顺?你读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提及读书,她险些落泪,要不是妈妈辛辛苦苦地在工厂里打工,她早就读不起书了。   这时旁边的几个女生走过来说:“辛加,出了什么事?你要报警吗?”   辛加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辛国平,过了一会儿,辛国平骂骂咧咧地离去。   人走了,辛加对那几个女生鞠躬道谢,女生们连连摆手说没什么,之后便各自道别分开。   辛国平像一只苍蝇一样让辛加感到恶心,可是这个毕竟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她现在只有十六岁,她能怎么办呢?她突然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快点长大。   马上要放假了,学生们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各种小道消息和粉色八卦被传得津津有味。辛加不知自己早就在话题的漩涡中心,直到下午上厕所,听见小门外女生们的聊天声,她才后知后觉。   “知道吗?我们班黄琼梦的心上人李纪,就那个三班的班长,已经和他们班的一个女生好了。前几天放学,李纪和那个女生总是一起走出校门,好多人都看见,黄琼梦气得要死。”   “我也见过,还去打听了,那个女生叫辛加。”   “哈哈,黄琼梦现在各种不甘心,她总是自诩自己长得好,家庭条件好,自信得很,之前还和我们打包票一定会拿下李纪,现在笑死人了。”   “我听说三班的辛加有个麻烦爸,三天两头来学校问她要钱,似乎是她妈死的时候工厂给了一笔抚恤金,所以他爸总来闹。李纪爸在市里面当官,妈妈又是在大学当老师,他这种家庭,我总觉得和辛加不太可能,黄梦琼坚持努力一把,还是有很大希望。”   辛加出来了,经过这三个女生身边,她们并不认得辛加,还在叽叽喳喳地八卦着。   这个年纪的女孩已经懂得了什么叫做般配和不般配,也懂得了衡量家庭条件的好坏,辛加终于意识到不管自己多么努力,有些现实状况永远都无法改变。她那一颗想要挣脱出枷锁的心,又被一堵无形的墙给打了回去。   是啊,她有一个麻烦爸,她自己的生活都尚在泥潭中挣扎,她又怎么能把别人拉下水?她能让那个热情的少年为她出头,成为她那个麻烦爸新的纠缠对象吗?她能让那个热情的少年陷入无奈的选择吗?答案是不能。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她不能把别人拖下水,她只能自己走。   李纪还像以往一样欢欢喜喜地等待着放学,等待着和辛加一起从教室走出去,不过今天有些反常。   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辛加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埋头苦写,李纪终于按捺不住走了过去。   “辛加,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等你。”李纪说。   她依然低着头,语调平平:“你先走吧。”   “马上要放假了,等到暑假,我去你家找你玩儿。”少年欢欢喜喜地说。   她写字的动作一顿,她家?严格来说她只是借住在陈阿姨家,她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不了,暑假我会很忙,我要去打工。”   李纪表示不解:“我们马上要高三了,学习紧张得很,你还要花时间去打工吗?”   “嗯。所以,暑假你不用来找我了。”   “这样。”李纪并未察觉不妥,还以为这样的对话并不会产生太大的改变,然而在辛加的心里,她和眼前这个少年的生活轨迹,在短暂触碰后又要回到各自原来的轨道。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啊,她怎么会有那么傻的想法?现实永远都是冰冷而残酷的。   辛加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去寻找提供短期打工的店,最后终于找到一家餐厅是招短期服务生的。她已经和陈阿姨说过打工的事情,一开始陈阿姨是不同意的,不过她坚持,并且说明了自己需要自力更生的情况,陈阿姨也就同意了。   辛加打工的餐厅有一个听起来就很风雅的名字,叫“诗来”,这是一家省里面连锁的餐厅,菜单价格不算便宜。辛加和两个新来的女员工一同参加了培训后,正式上岗了。   辛加每天穿着统一的服装,负责收拾餐桌,打扫卫生,她还不能为客人点菜。不过在干了半个月后,领班见她机灵、肯干,模样也还不错,让她顶替了辞职的一个阿姐为客人点单。   她总是微笑着服务客人,客人提出不满她也不恼,她珍惜这份工作,想攒点钱。   快到中午了,正是用餐的高峰期,她忙得脚不沾地,客人都在催着点单。   她走到临窗的餐桌,站在一旁等待为客人点单。这一桌的客人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其中一个女孩盯了辛加半天,像是终于确定什么。   黄琼梦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女孩,说:“李微,你看她半天做什么?”   被叫做李微的女孩把上半身凑过去,以手遮挡,小声道:“她是辛加。”   黄琼梦一惊,抬头去看辛加,翘起嘴角,然后低头去看菜单,手上翻着菜单本,露出为难的样子:“服务员,这几天有什么新的菜品吗?你们家的菜我都吃得七七八八了,今天想尝点新鲜的。”   辛加弯腰,单手搭上菜单,想要翻页,这是店里的服务员一贯有的姿势。黄琼梦厌恶似地拂开她的手,说:“你说就行了,我自己翻。”   “您好,店里是新出了几个菜品,在最后一页,您是喜欢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黄琼梦抿了抿唇,翻到菜单的最后一页,说:“不辣。”   “那这个滑蛋虾仁和蘑菇萝卜鸡丝比较适合您。”   黄琼梦笑了笑,看着她,问:“辛加,你在这里打工,一个月拿多少钱?”   辛加直起了腰,却不自觉地还是有稍许的倾斜,她低眉顺眼地回:“一千。”   黄琼梦看向李微,轻描谈写地说:“李微,我上个月光是买衣服好像就花了一千?”   李微笑着说:“对啊,你的衣柜挂满了衣服,每天上学都穿不重样儿,不像有些人天天只能穿校服。”   辛加沉默地站在一旁,听她们说着自己的生活。   在炫耀的话语中,黄琼梦得到了满足,她没有太为难辛加,点了菜就让她走了。   辛加站在后台,后背靠着墙面,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给自己鼓气。很多人从出生开始,就能得到比别人高的起点,有优越的家庭环境,而另外一些人,却只能在贫穷的深渊中挣扎。她是后一类人,所以她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忍受艰辛和困苦,才能迎来更好的明天。她想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一切都会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深思熟虑后我还是把男主写成了姓季……   ☆、想通   夜里十二点,季冬终于忙完手上的活,急匆匆地和店里同事打过招呼,骑上自行车回家。自行车刚驶出不远,他就在安静无人的巷子里看见突然出现的辛加。她表情迷茫,目光打量周围环境,然后和季冬的目光碰上了。   他继续踩了几下轮子,让自行车在她的身边停下来,示意她上车。   她看了看自行车的后座,有些犹豫。   “别怕,我骑车的技术还可以。”他一只脚撑地,一只脚踩在踏板上,自行车稳稳当当。   她点点头,有些笨拙地坐上去。   “坐好了吗?”他出声确认。   “嗯,好了。”她答。   他用力在脚踏上一蹬,自行车滑了出去。晚风温柔地吹拂着他们的头发和脸颊,昏黄的路灯指引着前方回家的路。   “你太轻了,平时要多吃一点。”他微微侧着头,对后排的女孩说话。   她愣愣地抬头,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而后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不说话?”他问。   短短几秒,她就在脑海里滑过众多想法。庄公梦蝶里,庄子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庄子,于是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蝴蝶还是庄子了。他在梦里的感觉是那样真实,才会在醒来时分不清自己是蝴蝶还是庄子。如果梦足够真实到和现实相差无几,那么他在梦里面的时刻,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真实呢?   心理医生说她每天夜晚做连续的梦,是一种心理疾病,但是对于她来说,这何尝又不是一种真实呢?如果这种真实能够让她得到轻松和快乐,她为什么不去享受?   想通了这一道理,她也就释然了,季冬对她来说才是这样真实,李纪才像是她遥不可及的一个梦。   也许按照李纪的条件,就应该匹配像黄琼梦这样的女孩,黄琼梦一个月的零花钱比她打工的钱还要多。生活环境的不同,一定会产生很多矛盾,李纪不懂她为什么需要去打工,不懂得她生活在泥潭里的挣扎。   而如果季冬是她的大脑创建出来的人物,那么他一定能够懂得她的无助和挣扎吧。   想到这里,她用手指搓了搓手心,小心翼翼地去抓季冬的一片衣角。管它呢,既然上天把季冬送给她,她就享用一下,不然岂不是太浪费了么?   踩车的人感觉到了身后女孩的举动,骑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最近太累了吗?”他问。   “嗯,最近我在餐厅里打工,是挺累的。”   “辛加,想去看向日葵吗?离这里不远,有一片花田,里面种满了向日葵。”   少女微微仰着头看着黑夜的远方,笑起来:“好啊。”   自行车的轮子加快了运转,她的耳朵里听见越来越大的风声,像情人间的呓语。黑夜里别人都睡了,她还在清醒着,也许也并不是真的清醒着,而是假想的状态,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庄公梦蝶,真实和梦境,对于人的感受来说,也没有太大的不同,不必分得太清,只要是快乐的就好了。   自行车行驶到了居民生活区的边缘,轮子下都是泥路,路上时不时地出现石头的阻碍,后座一阵颠簸,她只好牢牢地抓住后座,以防自己摔下去。   又过了五分钟,自行车停了下来,他一只脚撑地,自行车微微地倾斜,她顺势跳下来。   视野里已经出现了向日葵花田,却因为在黑夜里,看不清晰远处的花盘,只有近处能够看得清楚。花田边有几杆路灯在照明,灯下的向日葵热烈地张开着花盘,追着白日里太阳的方向。   她站在花田边眺望,想象着如果是白天来,这里一定会更加壮观,可是……   她侧头看向季冬的侧脸,努力地去看,有时候她早上醒来,会记不清楚他的样子,只记得他的手带来的细腻的温暖,还有他男性特征的磁性嗓音喊出的“辛加”。   可是这个人,只有她在夜里才能遇见,在她的“臆想症”发生之后,她才能遇见。到了白天,她就找不到他了。   不过没有关系,如果每个夜晚都能遇见的话,也足够了吧。   “冬天的时候这里还是空的,现在就已经开满了花。”他站在她旁边,也在眺望远方。   她点头,说:“很好看。”   有一株向日葵长在了花田外,孤零零地张开着花盘站在路边,和花田里的花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弯腰,手指戳了戳嫩黄色的花瓣,像是在和它说话:“小可怜,你长出来了。”   她伸头去看,见他掐断了花茎,然后带茎的向日葵花塞到了她手上。她抬头去看他,听见他说:“我们拿回去用水养着。”   回去时,她手上握着那株向日葵,还挺开心。她想着刚才他说的那句“小可怜”,好像在说她一样,便用手指戳了戳花瓣自言自语地反驳:“才不是小可怜呢!”   到了家门口,他把自行车停在旁边的柴房里,回头看她,她还笔直地握着向日葵的花茎,傻乎乎得可爱。   进家后,他从角落里找出一个矿泉水瓶,又找出一把剪刀,开始做一个简易的养花瓶子。他把矿泉水瓶的上瓶口剪断,又摸了摸剪开的边缘,有些扎手,便用剪刀把边缘磨到圆滑顺手。   “好了。”他把养花瓶子递给她。   她接过瓶子,跑去洗脸池接了水,把向日葵插进瓶子里。   她捧着瓶子走回他面前,问:“季冬,你说它能活多久呢?”   他用食指轻轻戳了戳花瓣,说:“很久。”   “很久是多久?”   “到它生命的尽头。”   她像是得到安慰似地,重重地点头,说:“嗯!”   很久到底是多久?它活着的时候,就是很久。   辛加像往常一样在“诗来”餐厅打工,她的工作越来越顺手了,也逐渐能够应付一些稍微难伺候的客户。   下午的时候黄琼梦又来了,而且来的人还有李纪。不过他们两人似乎并不是约好一起来的,黄琼梦拉扯着李纪的衣服,李纪不难烦地轻斥:“你够了!我说了你很烦!闭嘴!”   辛加低着头迅速走到后台,她怕待会儿因为自己要引起争执,引来别的客人不满。她和经理说明了情况,想躲一躲。   餐厅的大厅,黄琼梦近乎嘶吼的声音传遍整个餐厅——“辛加!你给我出来!”   后台里,经理给了辛加一个安抚的眼神,出去应付小祖宗了。   经理微笑询问:“这位顾客,您有什么需要吗?”   黄琼梦大声道:“你把辛加叫出来!”   “您找辛加有什么事吗?她现在比较忙,我喊别的服务生为您服务吧。”   黄琼梦的眼神瞪过去,说:“别跟我废话,把辛加给我叫出来!你这是连锁餐厅,信不信我投诉你!”   辛加在后台听着,深吸了一口气,走出去。   黄琼梦看向走出来的辛加,李纪也看向了她。   黄琼梦指着辛加说:“李纪,我说了她在这里打工,我没有骗你。你看看她,再看看我,我哪里比不上她?你竟然用她来羞辱我?”   李纪怒气冲冲,说:“跟辛加没有关系,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理取闹?我并没有羞辱你,是你自己想多了!”   黄琼梦闭着眼睛摇头,大喊:“啊啊啊啊啊李纪我讨厌你!我哪里不好?你怎么就偏对这种丑小鸭感兴趣?”   餐厅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李纪抱歉似地对大家点头,随后拉着黄梦琼的手臂把她拽出餐厅。   辛加站在原地,接受着周围客人看戏似的目光洗礼。   其实辛加的心里面还是有些失落的,哪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心里会是一潭死水,不会对那个对自己表达了好感的男孩产生一点憧憬?哪怕这种憧憬有些现实的鸿沟,但也是一种美丽的幻想。而如今,她看见了血淋淋的现实铺开在面前,黄琼梦带着李纪来餐厅,他们两人是尊贵的客人,她是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生,这才是一种羞辱。   没过多久,李纪回到餐厅,辛加在收拾餐桌,他走过去说:“辛加,对不起,黄琼梦有没有找你麻烦?”   辛加摇摇头,说:“没有,她来吃饭,没有找我麻烦。”   李纪看着她满脸平静,淡然地擦着餐桌,心头微微一梗,总觉得在这样的情景下,她应该有些生气或者醋意才对,而不是这样平静地继续工作。   他看着她擦完了桌子,然后有条不紊地收拾盘子。   他轻声解释:“辛加,我和黄琼梦没什么。”   她把盘子落好,抱在怀里面,声音有些冷淡:“你回去吧,我工作了。”   少年心中有了些许的恼意,他都解释了,她却依然平静无波,好像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里。他原地站了一会儿,便也走了。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冷淡的辛加,也有让他觉得累的时候。      ☆、了解   辛加六点多下班回家,刚刚走到家门,就听见屋子里嘈杂的声响,还有陈阿姨的喊叫。   “这是我家!和辛国平没有半点关系!辛国平欠你们的钱,你们找他去!”   “辛国平让我们来找他女儿要钱,我们也是没办法啊,欠钱要还天经地义,辛国平还不起,我们就只能找他女儿了!”   “这是我家!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辛加匆匆忙忙开了门,看见五个大汉在翻找着柜子,似乎在找值钱的东西。   辛加大喊:“你们干什么!”   光头有疤的男人看见辛加,眼睛一亮,说:“你是辛加?你爸欠了我们钱,他说你有,叫我们来找你要。”   辛加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说:“我跟辛国平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了,他欠的钱和我没关系,你们找他要。”   “我们就是找不了他还,才来找你要,他看起来也是没钱还的样子,不然就不会去躲了。他说你有钱,你会帮他还。”   辛加说:“我还在读书,我怎么会有钱?”   “你爸说你妈死的时候工厂给了一笔抚恤金,你把那钱拿出来,替你爸还钱了吧。”   辛加的目光瞥见大汉们还在翻箱倒柜,冷下语气:“你们乱翻别人家东西,我要报警的,辛国平欠你们的钱,你们找他要,我没钱。”   “辛国平还不起,只能你还了,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只能先把这儿砸了!”   陈阿姨挡在家具前面,眼神畏惧,声音也弱了:“你们这是违法犯罪!”   光头带疤男笑了:“我们还怕违法?砸!”   一声令下,屋子里的大汉们开始砸东西,一阵乒乒乓乓地响。   辛加尖叫:“别砸了!”   这里是陈阿姨的家啊,现在也是她的家,是她的避风港,是温暖的收留所,她不能让这个家被毁坏。   “愿意还钱了?”   辛加问:“他欠你们多少?”   “十万。”   辛加心惊,说:“我妈是临时工,没有买社保,工厂并没有给很多的抚恤金,只给了八万。这是我唯一的钱了,如果你们保证拿了钱就不再来这找麻烦,我就把钱给你们,如果你们不答应,就算逼死我你们也拿不到一分钱。”   他们商量了一会儿,答应辛加的条件。   辛加怕他们反悔,找一张白纸把辛国平欠钱的事情写清楚,纸上表明等她还了这八万块钱,他们就不能再来找麻烦,最后还要求他们签字按手印。因为银行已经下班,辛加说明早去银行转账。   光头带疤男有些吃不准辛加是不是会转钱,并没有按手印。   她说:“这里是我家,我跑也跑不到哪里去,如果我明天不转,我知道你们是还会来的。”   “行吧!”光头带疤男看过白纸上的字,确认无误,按了手印。   他们走了,她浑身脱力,滑坐在地上。   陈阿姨愤恨地对着空气捶了捶,语带愤怒:“辛国平真是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让追债的人来找你呢!”   她看着乱糟糟的家里,柜子抽屉被拉开,地板上丢着一些课本和纸张,她的眼眶里冒出了眼泪。   “陈阿姨,对不起。”她努力把眼泪眨回去,语气充满了歉意。   陈阿姨抚摸她的头发,温柔地安慰:“没关系的辛加,这不是你的错。”   她失去了亲生母亲,不过现在有另外一个女人对她关爱着,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她很感激。   她慢慢伸出手抱住了陈阿姨,亲昵而毫无防备的。   陈阿姨也感受到了她的态度,心里面更加怜惜她了,觉得她小小年纪,就承受了这么多的疼痛和压力,平日里也不会说出来,倔强又孤独,像生长在悬崖边的一株小花,经历着风吹和雨打。   过了几天,辛加下班回家,在路上被辛国平拦住。   “辛加!我的女儿!我就知道你会帮我还钱!你手上还有钱吗?再给我一些吧!我还欠着一些钱,马上就能还完了!”   辛加推开他,愤怒地瞪着他,像是要用眼睛里熊熊的怒火把他烧死。   “我没有钱了!只有这么多了!我现在连学费都没有了!如果你还欠别人钱,你就自己打工去还!还不起,你就只能把命赔给别人!”   辛国平焦急着要抓她的肩膀,像一个讨饭的乞丐,声音里充满了渴求:“辛加,我的好女儿,你能替爸爸还钱的对吗?爸爸保证,还完这一次,我再也不去赌了,以后老老实实地去打工!”   辛加嘲讽地看着他,这样的保证,他以前和妈妈说过很多遍,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做到。   “辛国平,我真的没有钱了,你想逼死我吗?”   辛国平怔怔地松开了手,他看着辛加,摇摇头,缓慢地转过身离去。   她看着这样的背影,觉得可笑又可悲。其实在她的记忆里,她六岁之前,辛国平还没有染上赌博的恶习,那时候家里面虽然钱也不多,但是还算快乐。父亲会在下班后给她买玩具、零食,妈妈的脸上还有着灿烂的笑容。后来辛国平学会了赌博,渐渐上瘾,家里越来越穷,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如果辛国平没有沾染上赌博,也许现在他们还有着一个完整的家庭。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没有能够倒退时间改变别人的功能,才让许许多多的悲剧不断重复上演。   深夜了,辛加出现在警局门口的休息亭子里,她抬头望着远处,天空在下大雨。   休息亭里,她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听外面的雨滴敲打在地面。近日来发生的一幕幕场景闪现在她的脑海,黄琼梦的炫耀、李纪的靠近,还有辛国平带来的麻烦,她想如果自己能够像乌龟一样,有一个保护壳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让自己轻易受伤。虽然在白天她能够表现出一副冷静的模样,但是到了夜里,她那些脆弱的想法才敢泄漏出来。   一点钟了,她有些昏昏欲睡,视线里蓦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撑着一把黑伞,脚步焦急地行走着。   在看见休息亭里的辛加后,他停了停脚步,才减缓了步伐朝她走去。   她抬眼,看着眼前的季冬,怔然。他的衣服大半都被淋湿了,鞋子走过的地方留下湿漉的水泽。   让她感觉到惊讶的是,他走近后一把抱住了自己,她突然就从他的衣服上感触到了外面的大雨淋漓。   “辛加,我会担心你。”他说。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直戳她的内心。原来这世界上直击人心的话,并不一定要有华丽的修辞。   “明天我去买一个手机,你把我的号码背下来,到了这边就马上找个附近的电话亭打给我,好吗?”   她的目光从外面的雨幕里转到他的肩膀上,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抬手,轻轻地搂在他的腰上。   这样毫无杂念的拥抱,让她很有归属感。   以前她听别人闲聊,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年和少女,如果接近,大多数都是想恋爱尝鲜,其实也不是非要认定某一个人,而是有一个愿意的人就行。眼前的这个拥抱,让她觉得自己是那样与众不同。   她点了头,同意他的方案。   外面雨小了,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经过一个拐弯,季冬指了指前面的一处铁门,说:“前面是我修车的地方,想去看看吗?”   她垫脚看了看,回答:“去。”   他用钥匙开了铁门,推开,停放在院子里的汽车、摩托车和自行车映入眼帘。地板上有一些汽油的污渍,还没来得及清洁,就和雨水混合成一滩水泊。看得出来,他的工作跟干净沾不上边。   她说:“你在这里修车,累吗?”   “还好。世界上的每一种工作,应该都是累的,只是体力上的累和脑力上累的区别。”   “我白天在餐厅打工,如果遇见脾气好的客人,我就不觉得累,如果遇见脾气差的客人,就觉得累。好在脾气差的客人不会太多。”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问自己暑假为什么需要去打工,他应该心里知道,读书的年纪就在暑假去打工,除了为了生活,还能为了什么呢?   他走到一辆汽车旁边,指了指车窗玻璃,问:“辛加,你有没有坐过汽车,想进去坐坐吗?”   她朝着车窗望进去,依稀能看见车内的样子。在2002年,汽车还是昂贵的交通工具,她从来没有坐过。她想了想,摇头:“我没有坐过汽车,不过我现在并不想坐。”   “为什么?”   “害怕自己会产生更多的抱怨,憎恨自己的贫穷。”   他还是看出她眼里的好奇,后座的车门被他打开。   “喏,那看看。等将来我有钱买了车,就载你去兜风。”   十八岁的少年说出这样的话,以承诺的口吻。   她转头看着他,在这样的时刻,她深信将来他能做到。她决定忘记心理医生的话,在她的世界里,季冬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有温度和感情,有自己的生活,她不会再刻意地去躲避他。   此刻,她就在了解他的生活。      ☆、黄琼梦的转变   参观完修车厂,她像以前一样跟他回家。   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她却觉得有点不一样了。她认真打量屋子里的摆设,东西不多,不算非常整齐,但干净,看得出屋子的主人有经常打扫。她平时睡的沙发,已经被改装成了一张小床,枕头和被毯摆在上面。床头边摆了一张小桌子,桌面上的塑料瓶子里养着那株他们带回来的向日葵。旁边的墙上挂着可以阻隔视线的帘子,她把帘子拉出来,又拉回去,问:“这是你挂起来的吗?”   “是啊。”他看起来似乎有种求表扬的得意。   她忍不住笑起来,肯定地点点头:“你的手艺真好,就像那个插花的矿泉水瓶子。”   “一个人住久了,简单的生活技能自然而然就会了。”   她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一个人住,如果不是出现不可抗力的因素,没有哪个少年或者少女愿意一个人生活吧,因为一个人的生活实在太寂寞了。   已经深夜3点了,她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他说:“去睡吧。”   “季冬,晚安。”她的眼睛快眯起来了。   “晚安,辛加。”   他的嗓音仿佛有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让她脑海里徘徊着的一堆麻烦事,慢慢地沉下心湖的湖底,最终消失不见。   在夏天,天亮得很早,五点多的时刻,天色就微亮了。辛加睁开眼睛,掀开帘子想偷看一眼季冬睡觉的样子,却发现他不在床上。   她穿鞋下床,在不大的屋子里寻找了一圈,又走上楼梯。二楼有一个破旧的小阳台,不大,下雨的时候还会有些漏水,被用来晾晒衣服。   她踩上最后一级台阶,就看见了季冬在晒衣服的背影。   他穿着已经被洗得有些褪色的衣服和裤子,身材颀长,头发凌乱着,带着少年成长到成年之间的青涩与成熟。听见脚步声,他回头来看,问:“吵醒你了?”   她摇摇头,走过去。   地上放着一个塑料桶,里面装着洗干净的衣服。她拿起一个衣架,再弯腰从桶里面拿了一件上衣,挂起来,他没有阻止。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并排站在小阳台上,晾晒着衣服。   天色越来越亮了,应该快到六点了。   他又挂好一件衣服,她手上拿着的便是最后一件。时间好像突然在这一刻停止,她察觉到异样,抬头去看他,两人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她的身影像破碎的影像,消失不见。   原本在她手上的衣服从空中掉落,他怔怔地望着她消失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弯腰从地上把衣服捡起来,挂上去。   她从自己的床上惊醒,坐起来,视线环顾周围,书桌上的闹钟显示早上六点,她仿佛再次做了一个梦,然后醒来。   一次又一次地梦见他,然后在早上六点钟回到自己的世界。   与他的相遇和分别,是这样美丽又残酷。   中午的时候,黄琼梦来了餐厅,看得出来她精心打扮过,穿着一条嫩黄色的及膝裙子。   “辛加,你看,她又来了。”欧娜拍了拍辛加的肩膀,提醒她去看。欧娜也是来餐厅打暑假工的女孩,比辛加大两岁,已经高中毕业了。   辛加歪头望向大厅,果然看见黄琼梦的身影。   黄琼梦在窗边的餐桌前坐了下来,欧娜走出去为她服务。   黄琼梦抬着眼皮,把欧娜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有时候女孩之间的攀比心是非常严重的,一旦面前出现同龄的女孩,就忍不住各种对比一翻。   “辛加呢?让她来给我点单。”黄琼梦说。   “客人,很抱歉,辛加正在后厨帮忙。”   “顾客就是上帝听说过吧,你去后厨换她出来。”   欧娜压下脸上的不满表情,往后厨走去。   后厨里,辛加拿着笔在登记菜品,欧娜走过去,抢过她手上的笔,倾斜着身体滑到另一侧,脸面对着她,调侃:“美人,你又被翻牌了。”   辛加露出疑惑表情,欧娜朝大厅的方向努了努嘴,补充解释:“外面那位小祖宗要求你去帮她点单。”   辛加了然,把自己身上的围裙解下来,往欧娜的脖子上挂,说:“看来我是躲不过她了。”   “你得到了她心上人的心,她嫉妒你也是应该的。”   “好像也没有这么严重,只是男女同学间的接近试探吧。”   欧娜竖起大拇指,称赞:“你真懂!”   辛加:“……”   大厅里,黄琼梦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招着手,试图唤来别的服务员去催促辛加。   辛加快步走来,对着黄琼梦微笑点头,询问:“您好,今天您想点些什么?”   黄琼梦打量一遍辛加,淡声道:“今天我没什么胃口,不知道点什么菜好了。这样吧,你把菜单本上的每个菜都介绍一遍。”   “好的。”辛加应声,把菜单本翻到第一页,从第一个菜品开始介绍。她表现出十足的耐心,把每道菜的优点细细讲解出来,也吸引来隔壁桌客人的聆听。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辛加还在介绍着,邻桌的客人听了介绍后对某道菜感兴趣,回头来询问菜品。   邻桌的客人对辛加产生同情,不免对黄琼梦投放去谴责的目光。黄琼梦收到这一讯息,脸上也有点挂不住。突然她隐约感觉到下腹一疼,内心升起不好的预感。趁别人不注意的空隙,她假装理顺裙子,往屁股底摸了一把,再收回手时,整个人都懵了。   她手上有血,生理期来了……   尴尬、不知所措甚至觉得丢脸,黄琼梦如坐针毡,赶紧从挎包里翻出纸巾来擦手。   辛加给别人讲解结束了,回过头,打算为黄琼梦继续介绍菜品,却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而且整个人表情怪怪的。   辛加犹豫着询问:“你不舒服?”   黄琼梦脸色一变,因为她感觉自己快不好了,身上嫩黄色的裙子应该都被染脏了,而且椅子估计也不能幸免。明明是想来找别人麻烦,结果自己丢了大脸。   见她没有回应,辛加不再多问,继续介绍菜品了。   黄琼梦已经没有心思听什么菜品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每一次呼吸,下面就开始流血……   “你……你能不能去超市帮我买一包卫生棉?”黄琼梦涨红了脸,艰难地小声说出口。   辛加愣住了,她朝黄琼梦的裙子看去,想像着嫩黄色的裙子上留下的惨象。   “你那个来了?”辛加压低了声音。   黄琼梦小幅度地点头,像地下党之间的交流。   “日用?你想要什么牌子的?”   “你看超市有什么牌子,就随便拿一个吧!”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牌子!   两人用地下党般的眼神交流,仿佛在为保守一个秘密英勇战斗。   黄琼梦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刚开始她以为辛加并不会帮她的忙,毕竟是情敌,而且她对辛加并不友好。看着辛加跟经理打过招呼,然后急匆匆往外走去的背影,黄琼梦陷入了自责。   她想:其实辛加,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啊,她看起来似乎很不起眼,却又散发着一股力量。   之后辛加帮她买了卫生棉回来,她就换了一副友好的态度,好像之前的为难都不曾发生。   对于很多高中生来说,在寒暑假报名参加补习班,是很寻常的一件事情。每个寒暑假,黄琼梦都会去上补习班,蜜友李微和她报了相同的课程。   洗手间里,黄琼梦已经在隔间里待了十多分钟,她听见外面传来女孩们的喧闹声。   “李微,我真是想不通,你干嘛整天和黄琼梦待在一起啊,搞得你像她的小跟班似的!”   “就是,黄琼梦太自以为是了,她以为全世界就她家有钱啊!”   “我跟她关系好嘛,当然待在一起啊。”这个是李微的声音。   “你把她当闺蜜,她可不一定把你当闺蜜呐,把你当跟班吧!”   李微说:“虽然她这个人脾气是差了点,整天把自己当成大小姐,但是她对我大方呀,经常送我贵东西,所以她的臭脾气我就忍下了。”   有人窃笑:“你这么诚实,就不怕我们回头告诉她呀!”   “她对我信任得很,不会相信那些鬼话的,我可是她最好的闺蜜呢!”   这些声音传进黄琼梦的耳朵里,她有一种被人当众泼下一盆冷水的感觉。别人在背后说她脾气不好,她都知道,但是她没想到李微也会跟她们一样。   哪个人会没有缺点呢?她一直把李微当成最好的闺蜜,别人可以在背后说她的坏话,但是闺蜜却不应该。   黄琼梦感觉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虚假,她不由得想起白天辛加的表现来,辛加能够对她保持善意,这是怎样的弥足珍贵。      ☆、为她打架   之后,黄琼梦依然经常去辛加打工的餐厅,点名辛加服务,但不再找辛加的麻烦了。   欧娜对黄琼梦的转变是惊讶的,拉着辛加叹息,说大小姐也是性情中人,就因为一次帮忙,便不再找辛加麻烦。   辛加靠在墙壁上,微微仰着头,视线停留在屋顶上,说:“她家庭环境好,脾气难免高傲一些,但我想人不坏。”   欧娜赞同地点头:“其实都是女孩间吃醋闹的,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李纪都不来餐厅找你,你是不是有些失望?”   辛加微笑摇头:“我马上要高三了,不想给自己自寻烦恼。”   “也对。辛加,希望我们将来一切都好。”   辛加心里感动。在学校里她没什么聊得来的朋友,认识欧娜后,她能跟欧娜聊上一会儿生活里的琐事,两人交流想法,便觉得原来不是只有自己一人艰辛生活着,便又多了一分向前的勇气。   如果知道有人和自己一样,在非常努力地生活,便能够转换思维,觉得自己并不是被上天抛弃的可怜人,而是上天在磨练自己的意志和筋骨。   经过前段时间的相处,李纪还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俘获辛加的芳心,现在他回过头来一想,觉得辛加的心里面根本就没有他吧!少年陷入恋爱的漩涡以后,心思难免就变得敏感一些,一旦对方表现出一点冷漠,就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践踏。   之后的很长时间,李纪想的都是,这次他要等一等,等辛加主动地来找他,不然他们之间就太不平等了。   后来李纪组织了几次小型聚会,还让女同学找去餐厅通知辛加,可是辛加都以太忙没有时间参加为由拒绝了。李纪的热情淡了下来,加上快高三了,他的心思就渐渐转移到了学习上。   时间一长,辛加也渐渐淡忘了对李纪滋生的一点好感。白天她在餐厅打工,夜晚出现在陆州后,她就找到最近的电话亭,拨通季冬的手机号码,等他来。季冬给她买了一张电话亭的充值卡,她每天都要背一遍卡号和密码,怕自己忘记。   当深夜来临,她站在公共电话亭里,拿起话筒,拨通季冬的号码,然后电话很快就会接通,他询问好地址,就会赶来。   等待的时间变得一点也不漫长,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的。有时候距离近,他就骑自行车来,距离远些,他就骑摩托车。她也习惯了坐上车后就搂住他的腰,跟他回家。   在跟他相处的记忆里,几乎都是黑夜,她知道天色亮了之后,就是分别。有时候五点半,她听见他起床去楼上晒衣服,她辗转反侧,想象着那次自己在他面前消失的场景,一定很折磨人吧。   高三了,辛加看着黑板上距离高考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接近,紧张又期待。课间的时候,她时常会想起季冬,在想他现在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在紧张地准备高考。不过他说自己成绩不太好,晚上的时候要督促他一下才行,她这样想。   同桌小西开她的玩笑:“辛加,在想班长呢?笑得这么开心?”   辛加回答:“不是,别乱扯呐。”她嘴角的笑意还没消去,在别人眼里就有了些默认的意味。最近她的笑容多了起来,因为她听一个亲戚说,辛国平把房子卖了还债,去沿海城市打工了,她觉得身上的重担一下子轻了下来。做梦不再让她恐惧,她没有再梦见那群社会青年,心理医生说保持这个状态下去,她就能戒掉奇怪的梦瘾。   班里面早就在传李纪和她的桃色绯闻,重点是李纪不但没有否认,还十分放纵,这摆明了李纪是喜欢她的。大家心里都清楚,无聊之余便喜欢开他们的玩笑。她否认过几次,但发现因为这样的玩笑,让她和其他同学的关系在无形中拉近了许多,她也就任由大家玩笑了。   她以为自己的高三生涯会在轻松愉悦的状态下结束,直到初夏来临,学校的墙壁上贴满了恶意中伤她的话,她才发现生活对她的磨练一直没有结束。   操场边的黑板报上,贴着许多一模一样的纸张,上面用大字写着辛加母亲去世,父亲是个赌鬼,为了还债,辛加去打工,甚至出卖身体赚钱。   这样恶意中伤的纸条,已经被学校的保安撕过很多天,但往往第二天早上就会再次出现在墙面上。   只需要短短几天,几乎全校的师生都看过了这张纸上的内容。   早上6点半,辛加的身影就出现在校园里,她寻找着恶意中伤自己的纸条,一张一张地撕下来。有人告诉她,她抢了黄琼梦的心上人李纪,所以黄琼梦怀恨在心,找人在学校贴纸条,破坏她的名誉。   有人经过,看见辛加在撕纸条,交头接耳。   辛加撕纸的动作停下来,指甲扣在墙壁上。过了几秒,她还是把纸条撕下来,放在手心里揉烂。   被人用异样的眼光围观,即使自己并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却也好像被别人在舆论中下了定论。   中午放学了,黄琼梦来到辛加的班级找她。八卦的同学摆出各种各样做自己事情的动作,却在竖起耳朵偷听。   黄琼梦用眼神望了一圈别人,故意大声说:“辛加,有人在传是我找人在学校贴纸条,我现在就做出声明,我黄琼梦是绝对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情的!你可别误会了我!”   同桌小西冒出来说:“黄琼梦,我觉得就是你吧!你嫉妒辛加!所以找人做这种事!”   黄琼梦急了:“你别冤枉好人啊!我之前是有点嫉妒辛加,但那都是误会!我黄琼梦没有做这种事!如果我做了,就天打五雷轰!”   小西相信了:“够狠的啊,那我信了。”   黄琼梦望向辛加,问:“辛加,你呢?你相不相信我?”   辛加点了点头。   看着辛加清澈的双眸,黄琼梦突然滋生出了一股当英雄的心理,这是李纪喜欢的人,电影故事里总是说,我真心喜欢一个人,就去保护他喜欢的人,总有一天他会回头来喜欢上我。   黄琼梦被自己的想法感动了。   “辛加,这事已经好几天了,我怎么还见学校有贴纸啊?你找校长没有?”   辛加怔了怔,道:“找校长?”   黄琼梦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找校长啊!现在全校都看见这纸条了吧,这是诽谤啊!你的名誉被严重地损坏了啊!这事必须要让校长在广播里全校通报,如果找出幕后黑手,一定开除!”   辛加低了头,脚后跟踢了踢墙角,这种私事去找校长,校长可能不会管吧。   黄琼梦似乎看出她的犹豫,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看来你不敢,那我去帮你找校长。”   辛加心里感激,但她怕这事后面会产生更大的影响,便说:“还是算了,可能过几天这事就过去了。”   黄琼梦可不干,理所当然地道:“那可不行!现在好多人都误会这是我干的事,显得我太没品了!我必须去找校长!”   黄琼梦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去,像一只火烈鸟,引人注目。   闲话越传越多,辛加走在校园里,甚至会听见男生恶意的玩笑,问她是不是真的很缺钱,多少钱可以陪一晚,之后便是一群陌生男生的起哄声。   这让她感觉到厌恶,却无能为力,只能假装没有听见似地继续走自己的路。   当她走远了,却又觉得自己刚才漠视他们的行为是个误导,显得是她在心虚一样。她停住脚步,回头,用冰冷又批判的目光扫视刚才说话的那群男生,语气冷淡又疏离:“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我就是穷得去捡垃圾来卖,也不会为了钱出卖身体。你们对女生开这样侮辱的玩笑,我瞧不起你们!”   那群男生的目光还在追随着她,他们没想到她会回头,她的个子明明那么小,说出来的话却有些震撼人。周围的学生都望了过来,那群男生互相推搡,推诿着:“听见没有,讲你呢!”   她以为这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难堪也只在于她个人的感受,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和她感同身受。   中午却发生了意外,她在教室里收拾课本,同桌小西急急忙忙地跑来拉她出去,喊:“辛加不好了,李纪和人打架了!”   她有些懵懵的,条件反射地说:“什么?”   “李纪和隔壁班的一个男的在操场后面打架!说是因为那男的今天侮辱了你,李纪就把人家给打了!”   小西一边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来龙去脉,李纪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有人侮辱辛加的事情,找那人要求他向辛加道歉,两人就打起来了。   辛加快跑到操场时,操场已经围了好些人,黄琼梦站在李纪旁边,大声劝阻。   “李纪你疯了!别打了!你们两个都住手!”黄琼梦喊。   “李纪你神经病啊!开几个玩笑而已,有必要动拳脚吗!”   李纪气红了眼,他把王水彬按在地上,掐着他的脖子,声音嘶哑:“只是开几个玩笑?那我问你妈一个晚上卖多少钱,你回答我啊?”   “辛加又不是你妈!全校都在说,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你光打我干什么!”   “我现在只知道你说了,我就打你!”   黄琼梦还在劝:“李纪别打了!被教导主任知道了,你要被处分的!”   辛加已经跑到他们面前,她看着李纪满头大汗,额头青筋暴起,平日里文雅的少年为了替她出口气,完全变了个模样。她几欲落泪,用压抑又克制的声音阻止他:“李纪,别打了!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李纪侧头去看她,眼眶都红了,说:“我在乎,他们凭什么侮辱你?”   辛加的眼眶也红了,他们彼此对望。   “没关系的,这件事会过去的。如果你因为打架被处分了,不值得。”她说。   黄琼梦附和:“对,对!我刚才已经找过校长了,校长都答应我要在广播里做出警告了,如果查出是谁恶意传播这种消息的,就开除!过几天那人就不敢再贴纸条了,这件事会过去的!”   李纪低头望着王水彬,说:“辛加来了,你跟她道歉。”   王水彬恨恨地瞪着李纪,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跟辛加道了歉。   此事终于告一段落,辛加看着他们,有些恍惚。黄琼梦帮她去找了校长,李纪为她打架,原来感觉到难堪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关心她的人。   她是多么幸运,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和维护。      ☆、快高考了   整个下午,李纪都在想着辛加的事情,前阵子她对他的冷淡,并不能完全消灭他的热情。他想自己是真心喜欢辛加的,不管她有没有做出回应,他的喜欢,依然存在着。   傍晚,校园室内广播响了。李纪冲进播音室,抢过播音员手中的话筒,清了清嗓子。   全校师生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了原本的思绪,聆听广播。   安静了一阵子后,李纪认真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高三十二班的辛加,我想为你唱一首歌。”   全校学生像听见了不得的大新闻,嬉笑交谈。   播音室内,播音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好心地询问:“你要放音乐伴唱还是清唱?”   李纪说:“闭嘴。”   播音员:“……”好心当成驴肝肺。   教室内,黄琼梦已经听出这是李纪的声音,旁边女生还提醒她说这是李纪。   黄琼梦说:“我知道。”   “不知道他要唱什么歌,我还挺好奇。”   黄琼梦说:“能是什么歌,情歌呗。”   “你不吃醋啊?”   “我觉得他今天很man。他在这种话题敏感的时候,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辛加唱歌,能够很快地把大家心中对辛加的印象扭转吧。一个老师心中的尖子生,给辛加表白唱歌,那学校墙上贴的东西,别人还会当真吗?”黄琼梦觉得被李纪喜欢,真是幸福的事情,这更加坚定了她对得到李纪感情的向往。   果然,广播里传出来的是一首情歌。   他在唱着:“乘着风,游荡在蓝天边,一片云掉落在我面前,捏成你的形状……载着你,仿佛载着阳光,不管到哪里,都是晴天……”   他的一首歌唱完,广播里的声音就停了,留给别人无限的遐想。教室里大家起哄地鼓掌,就连老师都在发笑。   他只是唱了一首歌,别的什么话都没说,却又好像已经说了很多话。   教室里的辛加已经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高三十二班的同学都知道这是李纪的声音。   陈小西身为辛加的同桌,已经激动地在桌位上站了起来,又被辛加拉着坐下去。   小西双手做出捧心状:“班长用情歌表白啊这是!太有勇气了!如果有人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我唱情歌表白的话,我一定立刻答应他!辛加,答应他!”   辛加无奈:“只是唱了一首歌而已,答应什么?”   “这还不够明显吗?班长在追求你啊!他为你打架,还为你唱歌,多好的男人!”   辛加望着墙壁上挂着播音喇叭的地方,轻轻地笑,语调平缓地说:“这世界上的有些事情,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像一株花期很短的植物,开了花也不会结果。”   “辛加,都还没开始呢,你就知道不会有结果,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后面的事情呢?”   “什么试一试的,我们高三了呀!”   陈小西一拍脑袋,点头:“对,我们高三了。”   到了高三的节骨眼上,好像一切都要为了高考而让路。   虽然李纪当众为辛加唱了歌,不过他也没有和辛加讲过别的闲话,平日里的交流依然是以学习为主。   有时候李纪会用热烈的目光看着辛加,他想她能够明白。   辛加的事情被校长重视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有学生举报,最后终于查出了幕后的真凶,是一个叫做韦露的女生。学校每学期会评榜样学生,是针对学习成绩好的贫困生做出的奖励。韦露打听来自己和辛加被放在一等榜样学生备选中选择,她才做出这样的事情,希望能把辛加在一等榜样学生备选中除名,她就能被评上。   一等榜样学生的奖学金,是最高的,辛加也一直在努力争取。   校长办公室内,辛加和韦露一起被校长叫来谈话,校长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她们已经高三了,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闹出别的事情来。   韦露哭得梨花带雨,抽噎着道:“我实在是因为家里面没有钱了,很想拿奖学金,才做出这种错事。我是单亲家庭,我爸爸现在中风了,如果拿不到一等榜样的奖学金,我连下学期的学费都交不上了。”   校长有些为难:“你们年纪的榜样学生名单,已经定了,一等榜样学生是辛加。”   韦露哭得更加厉害:“校长,我的条件也很符合一等榜样学生,奖学金就不能平分吗?”   校长说:“你被评在二等榜样生了,也是有奖学金的。”   辛加不知道现在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社会是存在阶级的,她和韦露,就处在贫困阶级,现在她们在争夺属于贫困阶级的一块蛋糕。   校长没有答应平分一等奖学金,韦露哭闹不止,辛加觉得这样的场面像是屠宰场,她想要快速摆脱。   “好了,我同意平分一等榜样的奖学金。”辛加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韦露惊喜地让校长做见证。   走出校长办公室,辛加终于呼出一口气,她觉得最近自己又感觉到了疲惫,就像当初辛国平问她要钱的时候一样。   钱,能引发多少世间的丑陋。   校长在升旗仪式的讲话里批评了污蔑辛加的行为,也公布了榜样学生名单,辛加在一等榜样学生中。   她那天穿着干净的校服,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上台领奖。虽然榜样学生经常被有钱的学生不屑地指为贫困生奖,但辛加依然很珍惜这样的奖项。在她们这样贫困学生的眼里,这样的奖项得来的奖金,就是她们下学期的学费或者生活费,十分弥足珍贵。当然也有被评上奖的学生觉得难为情,从走上台开始就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人的,大概他们觉得这像接受一种施舍。   辛加坦坦荡荡,正视前方,站在舞台上领奖。   台下的很多人都在看着她,包括李纪和黄琼梦。   她已经十七岁了,很快要像一只鸟,振翅飞翔,去追求更加广阔的蓝天。   升旗仪式结束,学生们各自回到教室准备上课。班主任来找辛加,说有位家长想找她谈谈。她疑惑地询问班主任,班主任说是李纪的妈妈。   她想起听来的传言,李纪妈妈在大学当老师,或许是因为前阵子李纪为她打架,他们又处在准备高考的节骨眼上,李纪妈妈很担心吧。   辛加走到校门口边的长廊,李纪的妈妈李梅春已经在等她了。李梅春穿着深灰色的裙子套装,衣领处围着淡红色丝巾,脚下穿一双黑色的矮跟高跟鞋,手上挎一个红色女皮包,是一个时髦母亲的模样。   “我平时很少来你们学校,只有开家长会时才来过几次,你陪我在这儿走走吧。”李梅春说。   辛加点头答应。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李梅春说:“辛加,我跟老师了解过你的情况,你很努力,我很欣赏。我家李纪这个孩子,其实一直很懂事,他会做出打架这种事情来,我想也一定事出有因。你们快高考了,我希望你和李纪都能专心备考,不要再因为别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你家是有什么困难吗?是否需要我帮你?”   辛加觉得眼前的这位母亲,一定很爱自己的儿子。   辛加坦言:“阿姨,你了解过我的情况,我的确在贫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我知道你担心我会影响李纪的学习,我明白。换位思考,如果是我妈妈,她也一定会这样担心我。我不会拖累他的,我会承担自己的事情,我也不会跟他早恋。”   李梅春被她这样直白的回答逗笑了,笑着说:“我并不是要棒打鸳鸯的意思,你们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中国的教育现状,高考对你们而言非常重要,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发挥。如果你和李纪有缘,将来自然会走到一起。”   她说:“谢谢阿姨。”   李纪妈妈离去后,她独自一人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风吹过,树叶飘落,她抬头望了望蓝天。其实她和李纪,好像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不过是一些男同学和女同学间简单普通的日常生活。李纪真的喜欢她吗?李纪知道真实的她是什么样子的吗?   她闭着眼睛,想象着未来,时光列车在隧道里行驶向前,她觉得自己对于李纪,终将只能成为一种青涩时光的回忆。   马上要高考了,她不忍打破他的幻想,也不会再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   最近陈岳幸福得快晕了,他从高二开始追李素,最近李素渐渐被他融化了,两人相约逛街。   陈岳好几次想牵李素的手,都被她的冷眼警告。   陈岳有些委屈地说:“牵个手都不行。”   李素瞪了瞪漂亮的丹凤眼,说:“我说了,如果你高考能够和我考到同一个城市,我才答应和你在一起,现在我们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想牵手?做梦!”   他笑眯眯地点头:“你就相信我,我的目标是和你考同一所大学!”   “好了,好了,我们去那边逛逛。”   李素刚想走进一家女装店,就在旁边店里瞥见一个身影。她狐疑地望了一会儿,扯了扯陈岳,说:“陈岳,你看那个是不是你兄弟?”   “我有好几个兄弟呢!”   “就那个,季冬!”   陈岳伸头去看,果然是季冬,他在女装店里看衣服,重点是他竟然在看女装睡衣。   陈岳感觉到一阵恶寒。   李素瞥他,问:“你干嘛这副表情?”   “难道我兄弟有异装癖?”他刚说完就摇摇头否定自己的说辞,绝对不可能。   “狗屁异装癖,帮女朋友买呗。”   “他没有女朋友。”   “长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   “我了解他,他这人没有找女朋友这爱好!”   两人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们对视一眼,走进女装店。   季冬正在不知所措地被销售员推销产品,陈岳哥俩好地拍他的肩膀,打招呼:“嗨,哥们。”   季冬手上拿着购物袋,看着陈岳,有些尴尬。   陈岳低头去瞅他手上的购物袋,看见里面装的都是女装。一个帅哥独自在店里买女装,这似乎有些诡异。   陈岳和李素对视,李素收到信号,自告奋勇地道:“我选衣服的眼光还不错,我帮你吧!”   陈岳附和:“对,你一个男的会选什么女装,让李素帮你参考。”   李素帮他选睡衣去了。陈岳勾着他的肩膀,问:“阿冬,什么时候把你女朋友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他思索片刻,摇头:“并不是女朋友。”   陈岳玩笑道:“不是现在的女朋友,是未来的女朋友?”   季冬不知如何跟别人解释辛加的存在,只好说:“帮朋友买的。”   买衣服结束后,季冬拿着帮辛加买的衣服,站在人潮涌动的商场,陷入迷惘。辛加就像一个按时出现和消失的时光旅行者,他只能等待她,却无法挽留住她。   她就像是他的一个秘密。      ☆、高考   夜晚,辛加出现在陆州,她转身,目光里出现一个正在捡垃圾的流浪汉。那个流浪汉盯着她,眼神有些恐怖,就像有一匹狼在看着她。   她把发圈散开,让自己披头散发,像一个女鬼。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流浪汉,往电话亭的方向找去。流浪汉目光呆滞片刻,又继续捡垃圾了。   她气喘吁吁地找到电话亭,拨通季冬的号码。   “我来了,在新晨路加油站旁边的电话亭。”她和季冬的开场白,就是这样直入主题。   五分钟后,季冬开着摩托车来了。   她刚才装鬼吓人,头发还没束起来,季冬看见她的时候,她就是一副女鬼的样子。   她轻车熟路地爬上摩托车,他有些犹豫地说:“你这样子还蛮吓人的。”   她仰着脸朝他笑,问:“那你怕吗?”   他摇头:“习惯了。”   她听着这样简单的回答,忍不住扬起嘴角。   数数日子,她跟他的相识,已经有一年多了。   虽然到了白天,她再也找不到他,可是她已经在意识里认为,夜晚发生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只有一天、两天或者几个月,夜晚发生的事情可以淡忘,可是如果时间拉长,就成为了她生命里重要的一部分。   “辛加,快高考了。”   “是啊,快高考了。”   夜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摩托车经过向日葵花田,经过小巷,最后回到他的家。   一天又一天,他等待夜晚十二点的到来,去到不同的地方,把她带回来。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他就无法不去寻找她,一旦想像着她独自一人在城市里徘徊,他就想立刻冲出门去,把她带回来,让她有一个可以安稳睡觉的家。   或许在看见她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他将来漫长等待的岁月。   第二天早上他醒得早,索性起床,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翻书。   已经五点三十五分了,他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她就会消失。很多次,他在六点钟以后掀开她的帘子,希望发现她的身影还在,然而却一次也没有。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夜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他一个人的幻想,然而第二天晚上她再次出现,他就会打消这样的念头。   五点四十分,她穿着他买的睡衣,走上楼。   阳台上,他抬起头,书页被风吹开,她的睡衣也被风吹得鼓起来。她走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拿起旁边的课本翻看。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现在再看,她已经长高了很多。她的脸也渐渐地饱满圆润,有了红润的光泽。他忍不住用余光去瞥她的胸部,她好像开始长胸了。   他想起第一次帮她买衣服的时候,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帮她买胸罩,最后还是在很久之后才忍着羞涩帮她买了几件。   少女的身体,像诱人的苹果摆在眼前,他虽然忍不住会去遐想,但是不会去占有。   天亮了,他们坐在一起看书。   五点五十九分,他的手机传来短促的提醒铃音。她抬起视线,和他的视线相撞。   还有一分钟。   还有五十秒。   时间到了。   她的身体开始像影像,破碎,他伸手去抓她的手,似乎想要把她挽留下来,最后却徒劳无功。   她微笑起来,说:“晚上见。”   她不见了。   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她不再出现,他到底要去哪里寻找她呢?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高考那天终于到来。   学校封了考场,附近的马路有交警在守候。每年的高考,都像是全体高三的学生在打仗。   可不是吗?高考几乎能够决定一个学生未来四年的命运,是能够到一所口碑好的大学读书,还是只能考到口碑差的学校。   进考场的时间还没到,学生们在操场上等候。辛加坐在水池边翻书,李纪从远处走来,后面跟着黄琼梦。   “辛加,不要太紧张,你像平时一样正常发挥就行了!”李纪说。   辛加抬起头,看见阳光下,少年和少女朝她微笑。   辛加吸一口气,把书合起来,说:“我这个时候还在翻书,的确是紧张了。你们两个看起来这么悠哉,看来一定是比较有把握了。”   黄琼梦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叫有把握还是没把握,反正该看的书以前都看了,现在就应该放轻松。”   李纪眯着眼睛笑:“是啊,现在就应该放轻松。辛加,等高考完,我们一起去海边看海怎么样?”   黄琼梦向往状:“我也想去海边,带上我吧!”   李纪斜眼:“才不带你,我和辛加两个人去。”   黄琼梦急得跳起来,说:“带上我又怎么了?我也是辛加的朋友,毕业了大家一起庆祝一下,多个人不是更加热闹一点?”   李纪想了想,说:“是该热闹一点,到时候约几个相熟的朋友,我们去海边度假吧!就这么说定了!”   辛加抬头看着他们,被他们的热情感染。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她是一个性格比较孤独清冷的人,跟李纪和黄琼梦相处,气氛总是热热闹闹的,她很喜欢这样热闹的感觉。   “好啊。”她笑着说,眼睛快要弯起来。   李纪低头看着她的笑,有些呆了。他很快扭开头,抬头看了看教学楼,打算走了,否则待会儿想得太多,影响发挥。   铃声响了,大家涌入考场,准备考试。   下午考完试,辛加觉得有些头昏脑胀,她决定晚上去诊所看看。   诊所里,医生给她量了体温,她发烧了。她坐在诊室里打吊针,有些无聊,脑子昏昏沉沉地,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早上,她和季冬坐在阳台上翻书,她快要消失时,季冬又抓住了她的手。   每天夜晚他都会来到城市里不同的地方接她,没有一天中断过。之前她也想过不再去找他,自己独自在城市里徘徊,可是雨夜时他抱着自己,说他会担心她,她就有了念想。   一瓶药水打完了,护士过来换药水。她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还有三个半小时,就可以见到他了。   终于打完吊针,她领了退烧药回家。陈阿姨帮她冲药,让她待在床上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干。她看着陈阿姨忙碌的样子,觉得自己还是很幸福的。   渐渐地,她困了,在床上睡着了。   半夜,她惊醒,抬头看墙上的钟,十二点四十分。她低头摸了摸床铺,是真实的。她没有去陆州?   她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烫。   因为她发烧了,所以就不会去陆州了吗?   她再次闭眼睡觉,再试一下看。   半个小时后她再次醒来,还是在自己的小床上。她有些担忧,今天是高考的日子,季冬会不会在整个城市找她一夜?   她只好再次闭眼睡觉。   已经一点了,季冬开着摩托车在以前辛加出现过的地方徘徊寻找,手机铃声一直没有响过。他产生了慌乱,害怕她出事了。   每一个辛加曾经出现过的地方,他都找过一遍,最后在之前辛加被那群社会青年抓到的一带无数次地徘徊。   没有,都没有辛加。   摩托车没油了,他去修车厂里加满油,继续找。   四点钟了,辛加再一次醒来,她挫败地发现自己还在家里面。她到客厅拿了陈阿姨的手机,拨打季冬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提醒: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个空号。   她第一次希望自己能够撕开时空的裂缝,抵达陆州。   因为在那里,有一个人一定在很努力地寻找她。   两人几乎彻夜未眠。   天亮了,季冬终于放弃寻找。   辛加继续闭眼睡了一会儿,才去学校考试。   等待考试结束变得有些煎熬,短短的一天却像经历了一年。辛加终于等来下午考试的结束,去到诊所打吊针。她跟医生说,自己是不是可以加一瓶药水,她希望能够尽快退烧。   这一次,医生似乎加大了药剂,她感觉到自己发晕的头脑在渐渐清醒。   她终于在退烧后的深夜,回到陆州。   电话亭就在不远处,她几乎是用跑的,推开电话亭的门,拨通季冬的号码。   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听见她安然无恙的声音后,彻底放松下来。他很快来到她所在的电话亭。   她站在电话亭里等待张望,在看见摩托车后,她才打开电话亭的门,走近他。   她准备像往常一样爬上车后座,却见他下了车。   他看着她的眼睛,喊:“辛加。”   她觉得有些异样,仰着头去回应他的目光,然后就看见他慢慢逼近的脸庞,他捧着她的脸,吻了她。   两个人的嘴唇相碰,感觉陌生又柔软。她闭着眼睛,心扑通扑通地跳。   “我很担心你。”   她睁开眼睛,看见他长长的睫毛,直挺的鼻梁,饱满的唇。   她讷讷道:“我知道,昨天我发烧了,没有能够过来。”   “高考结束了吗?”   “嗯,你不是也高考结束了?”   “哦,对。”   之后便是短暂的沉默。   她自觉地爬上摩托车,说:“走呀,这里好冷。”她穿得少了,在夏日的夜晚,感到一股凉意。   他把头盔给她戴上,然后启动摩托车。   他故意饶了远路,摩托车经过好多地方,有麦田和花田。   她兴奋地张开双臂,大声喊:“啊——高考结束了——”   他在前头微笑。不久后他感觉到一双小手,搂住他的腰,手指搭在了他的肚子上。   飞扬的青春,此生只有一次。   他们之间的爱情,像一艘小船,正式开始启航。      ☆、她的心   高考结束后,辛加又在“诗来”餐厅打工。   餐厅里,她正捧着盘子出神,欧娜戳了戳她的脸,取笑道:“你又神游太空。小辛辛,高考结束了,你的思想就解放了是吧?谈恋爱啦?”欧娜大学放暑假,回到本地继续来餐厅打工。   辛加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没有否认。   欧娜转了转眼珠,问:“和那个李纪?”   辛加摇头。   “那是谁?哪天让他来我们店吃顿饭,让我见一下。”   辛加依然抱着盘子,有些难为情地说:“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不能笑我。”   欧娜重重地点头。   “我每天都会做梦,是在梦里。”   欧娜眨了眨眼睛,说:“梦里还能谈恋爱?我经常梦见刘德华,也没能和他谈恋爱啊。你这个梦里谈恋爱的技能,有秘诀吗?”   “……”秘、秘诀?   欧娜抓着她不放,穷追不舍:“是不是那种在入睡前,对着照片默念经文什么的。现实里我和刘德华是谈不了恋爱了,在梦里还是可以试试的。”   她略微羞涩地摇头,说:“我也没有秘诀,就是到了深夜,便像穿越时空一样去到另外一个地方。”   “真的假的?这么幸福?”   “有时候也很恐怖啊,半夜被狗追,被社会青年欺负,被流浪汉盯着,很多不可控因素。”   欧娜不以为然:“反正是假的,怕什么。”   “可是像真的一样。”   “好啦,讲讲你有几个梦中情人,帅不帅,壮不壮?”   她抿了抿唇,义正言辞:“怎么还能有几个?做人不能贪心。”   欧娜“噗哧”乐了:“你还当真了啊!”   “那如果你在梦里和刘德华谈恋爱,又和张家辉谈恋爱,不是就太花心了吗?”   欧娜认同地点头。有道理,如果得到一个刘德华男友,又去招惹一个张家辉,那刘德华肯定会生气地嘛。   “不跟你说了,我去做事了。”辛加心满意足地捧着盘子走了。   中午,李纪来了,他搂着一个巨大的玩具熊,说要送给辛加。   辛加穿着工作服走出来,头上扎了一个丸子头,在李纪眼里可爱极了。   她很感激地说:“李纪,谢谢你在高中对我的照顾,我觉得很幸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你不要给我送东西,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当头一棒,李纪震惊了。   好一会儿,他才抖着手,问:“你喜欢的人,是谁?”   她为难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说。   欧娜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声告密:“梦中情人而已。”   李纪心中一荡,觉得辛加一定是因为善良才不敢和他在一起吧,因为黄琼梦明确地表达过对他的感情。他也不想逼迫辛加太紧,慢慢来吧。   他说:“没关系,只是朋友之间的礼物。”   辛加摆了摆手,“你拿回去吧,我去做事了。”   后厨,欧娜戳了戳辛加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你傻不傻呀?梦里的事情能当真吗?我看李纪挺好的呀,你先不要太早拒绝人家。”   她微微仰着小脸,摸着自己的心口,虔诚地说:“欧娜姐,我的记忆是真实的,我的心不会撒谎。”   深夜,辛加出现在一家陌生的医院,长廊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耳边响着。她一边走一边抬头望着墙壁,想寻找指示方向的图标。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太平间”。   一股凉意从脚底冒上来,她加快了脚步。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现在医院,以往的地点大都是空旷的马路。出现在这样的公共场所,让她感觉到有些安全。   这一层楼都是太平间,在快走出去的时候,她听见旁边的房间里有两个男人的声音,他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她把自己的发圈取下,让长发披散下来,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女鬼。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在夜晚穿纯白色长裙,甚至在口袋里装上一支颜色偏白的粉底液,然后随时把自己弄得像一个女鬼。   曾经十六岁的她还会害怕夜晚突然出现在陌生的地方,而现在十八岁的她已经能够习惯。她现在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穿越时空的人,而不是一个精神异常的女孩。   那两个男人要出来了,她躲进旁边的房间。   她听见婴儿的哭声。一个男人说,孩子哭了会引来人,干脆把它弄晕。另外一个男人说,你可要小心一点,不然孩子死了就卖不出去了。   她反应过来,这两个男人应该是婴儿贩子,他们来医院偷孩子。   外面的声音小了,她走出去,跟在后面。   这里是太平间,又是深夜了,现在根本没有医生和护士走动,她想喊人也不行,只好跟了一会儿。   那两个婴儿贩子朝医院的后门走去,她大声喊叫,有人偷孩子!   婴儿贩子回头看她,骂了几句,往外跑。   她跑上去,伸手抢孩子,被婴儿贩子推搡。   好在巡逻的保安听见声音后及时赶来,婴儿贩子看见有人来了,只得很恨得放手,把孩子让给了辛加。   怀里的婴儿还在昏睡,辛加伸出手想摸一摸孩子的脸蛋,她这才发现手上渗出血迹,她把手收回来,把孩子交给了保安。   保安想把她留下来,家长和医院会对她表示感谢,她摇摇头拒绝,转身离去。   她找到医院里的电话亭,给季冬打电话,等他来。   挂了电话,她低头瞅瞅自己的手和裙子,跑去洗手间洗手。白裙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沾了点血迹,不多,她用水沾湿裙子,把血迹搓掉。   季冬来了,他的摩托车好像刚洗过,车身锃亮。   “你洗车了啊!”辛加蹦蹦跳跳地很开心。   他点了头,示意她上车,“我们去看电影。”   “好啊,看什么电影?”她转身去爬摩托车,后背显露在他面前,他看着白裙子上的手印皱眉。   “辛加,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歪头做思考状,“没有呀。”   “你后背的裙子有手印,还有泥印。”   她侧头试图去看自己的后背,可惜还是看不到。   她若无其事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刚才在太平间,看见两个婴儿贩子。我跟着他们出来,在医院后门那儿,跟他们争抢了一番。保安来了,我抢赢了,孩子被送回去了。”   他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看着她道:“辛加,高二那年的那天夜晚,那群人欺负你,你用尖木棍插进那个混混的心口,后来我找到你,我们跑了。第二天早上,那根沾血的木棍不见了,我找到前一天晚上发生事故的地方,地上并没有血迹。在我所在的世界里,你准时出现,准时消失,你改变不了别人的命运。就算你今天抢回了一个孩子,第二天可能并不会发生什么改变,你似乎只是时空裂缝的一个影像。”   她摇了摇他的手臂,像是撒娇的样子:“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明天早上我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的伤口,对我来说这不要紧。可是如果我坐视不管的话,在我的记忆里,我就会变成一个越来越冷漠的人,时间长了,我会习惯这样冷漠的自己,这很可怕。已经两年多了,我已经能够处理这样的情况,你相信我。季冬,我们去看电影吧!”   “只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否则就无动于衷,先自保,好吗?”   “好。”她笑得甜甜的,爬上摩托车坐好。   高考结束了,她觉得自己一身轻松,可以放肆地玩。以前老师说,高考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会改变你们的命运。她的高考分数过了一本线,她觉得这好像是一种预告,预告着自己从此以后就能过上更好的人生。   摩托车在深夜里疾行,她搂着季冬的腰,贴在他后背,在他耳朵边喊:“季冬,我考上一本了!”   他没听清,问:“什么?”   她在风里面大声地喊:“我说,我考上一本了!快恭喜我!”   他在前面笑,也大声喊:“恭喜你!”   她心里美滋滋的,摩托车在城市里穿梭,眼前路过的垃圾桶她都觉得可爱了起来。   他们抵达电影院,不过眼下的情形让人有些难为情,很少有情侣大半夜才来电影院看电影。卖票的工作人员看他们年纪不大,眼神审视又批判,搞得她有点不好意思。   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只能在夜晚约会。   结果就是播放厅里只有他们两人,仿佛他们包了场。   影片还没开始,她问:“你的成绩出来了吗?怎么样?”   “如果我说,我考得很差,你会不会很失望?”   她摇头,“不会很失望,不过还是有一点儿。你跟我讲过,你并不擅长学习考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长,我会理解。”   “你心目中最理想的男生,应该是学习成绩很好,而且很阳光、温暖的人,似乎我并不达标。”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李纪的样子,这样的男生已经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侧头望季冬的侧脸,他正视着前方,好像刚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不过她知道他一定会很在意。   “学习成绩好,阳光、温暖,帅气,这是众多女孩的理想男生的样子,就像一个符号。我当然也不能免俗,会觉得这样的男生很好。但我知道生活是具体的,理想终归就是想想,现实里的匹配更加重要。”   “当你遇到这样符合理想的人,也许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不,我遇到了,他很阳光,学习成绩很好,还会为了我打架,但我跟他并不匹配。”   “可能是你低估了自己,辛加。”   “为什么我们要在电影院谈论别人呢?我们在约会。”   他转过头来,她也转头,两人看着彼此,认认真真。   他说:“我的成绩不太好,只能上专科,我并不优秀,希望你不会嫌弃。”   她也认认真真地回答:“我每天夜晚才会出现,而且地点未知,我在这里没有家,希望你以后不会厌烦我。”   “不会。”   她眯着眼睛笑起来,“那我也不会嫌弃你。”   电影要开场了,他们不再交谈。   后排传来声音,辛加回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对成年的男女,他们坐在后排的角落里,粘粘糊糊。   年轻的女孩总是好奇的,辛加回头数次,想看他们在干什么,终于看见他们在接吻。   她似乎有一种得到答案的满足。   屏幕上在放一个外国片,好像挺出名,她扭头看季冬,发现他看得津津有味。   她想多了,他真的是来看电影的……      ☆、辛加,我们在一起吧   看完电影后他们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辛加脱了鞋子,盘腿坐在他的床上,摆弄录音机。   他洗了脸回来,就看见她穿着睡衣坐在自己不大的床上。睡裤到膝盖,她的腿露在外面,白白嫩嫩的。对比起他的身形,她依然娇小,只要把她轻轻一推,她就会躺下去。他十九岁了,已经开始有了性意识,他甚至想像过跟辛加做亲密的事情,可是这似乎很无耻,他把她带回来,不是用来解决生理需求的。   他出声打破这样的幻想:“你明天不用打工吗?”   她抱着录音机,仰着脸,看起来很天真地对他说:“我明天排中班,可以睡晚一点儿。”   “我明天打算去买一些腻子粉,把墙刷一下。”   她环顾四周的墙面,墙壁很多处已经发黄了。可是现在为什么要谈论这种问题呢?她的脑海里一直都是电影院里那对情侣做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直白,他脱了鞋子,坐上床,倾身过去吻她。   接近的气息她很熟悉,很喜欢,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吻。上一次,他们还没有挑明关系,嘴唇相碰,只是觉得像触电般的酥麻,而现在,则是一种亲近的欢喜。   结束了,她把脑袋卧在他的肩膀上,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身体里的荷尔蒙开始叫嚣,不过她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发生什么事情。学校没有性教育课,生物课本里关于性的知识,老师也不会在课堂讲解,少男少女们只能靠自己摸索学习。   她对性的了解还很匮乏。   他忍不住抬手想去摸她的胸脯,不过还是忍住了。   少年和少女有着属于自己性别的心思,他们就像大海里的鱼,不停地在探索深海里未知的区域。   今天的客人不多,欧娜在后厨整理盘子,顺便和辛加聊天。   “小辛辛,昨晚你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欧娜对辛加夜晚的经历非常感兴趣。   辛加把自己遇到婴儿贩子的事情绘声绘色地描述,欧娜对她竖起大拇指。   “那你们看了电影,回家之后呢?”   辛加有些羞赧,不过还是一本正经地回:“回家之后就没了,睡觉。”   “一起睡?”欧娜挤眉弄眼。   “怎么可能!”辛加低头写单子,试图掩盖自己的脸红。   欧娜不以为然:“切,一起睡也没什么大不了嘛,就是做春梦而已。做梦还讲究这么多,说明你骨子里还是一个资深乖学生。如果是我的话,我就对刘德华上下其手,占尽便宜,反正又不花钱!”   辛加刚想说些什么,经理进来后厨,说黄琼梦在外面找辛加。   欧娜忍不住评论一翻:“这个黄琼梦还挺有意思,一开始高傲得把自己当女王,现在总爱来找你套近乎,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个李纪。女人啊,就是戏多。”   辛加好笑地斜她一眼,然后放下手上的本子,出去了。   高考成绩已经出来,在这个时候还能眉开眼笑的高三毕业生,十有八九是拿到了不错的成绩。黄琼梦很符合这一规律,她今天化了淡妆,跟辛加打过招呼,便直奔主题,说李纪打算在填报志愿时全部填上海的大学。   辛加笑着说:“上海是大城市,挺好。”   “我也想去上海,辛加,你呢?”   辛加有些迟疑,而后还是坦白:“我打算去广州。”   “我们一起去上海吧,辛加。”   辛加淡笑摇头,“你们去吧,我向往广州,以前我妈妈还在的时候,带着我在广州生活过。”   黄琼梦知道辛加的家庭情况,理解辛加对逝去母亲的思念,就不再劝说。   欧娜借着收拾桌子的机会,在一旁听了有一会儿,等黄琼梦走后,她询问起辛加:“你真的打算去广州?快告诉我,你想去广州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我在广州上大学!”   辛加笑嘻嘻地点头:“是呀,娜姐以后得多关照我。”   欧娜做出夸张的感动表情,拍着胸口打包票:“放心,以后娜姐就是你的亲姐!”   辛加微笑。除了本地,她只去过广州。妈妈还在的时候,她放寒暑假,就会跟着妈妈熟识的一个阿姨坐长途汽车,到广州找妈妈。其实在她的记忆里,她对广州这个城市也没有多熟悉,待得最多的地方还是工厂,但她就是没来由地觉得广州亲切,大概因为那里是妈妈曾经带着她生活的地方。   昨晚上季冬说要买腻子粉回来刷墙,辛加看着被刷白的墙壁,不禁被他的执行速度给惊呆了。原本的老房子在时间的冲刷下变得很灰暗,甚至还出现有墙皮轻微脱落的现象。现在一楼内室被白色的腻子粉刷过,显得干净整洁了起来。   地板上放着装有粉浆的小桶,显然这个翻新工程还没完成。辛加仰头把室内看了一遍,问他:“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刷的吗?”   季冬点点头。   她惊叹:“你好厉害,好像是什么都会的样子!”   “只是简单必备的生活技能。”   他认为这是简单又必备的技能,她就不这样觉得了,会刷墙,这很了不起好不好!   他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口罩,说:“味道不会散得这么快,今晚我们睡觉得戴口罩了。”   她听话地接过口罩,马上戴起来。   他也戴上口罩,只露出眼睛。   她发现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干净又深邃,仿佛有着湖泊的光泽。   戴了口罩就不能接吻了,她从来没有主动亲过他。眼下她动了心思,快步冲到他面前去,踮着脚尖,快速地把自己的口罩拉下来,在他的注视下,隔着他脸上的口罩亲了他。   她对自己的做法满意不已,这样就显得自己矜持又有所回报了!   “辛加,我们在一起吧。”他说。   她脱口:“我们是在一起呀!”   他把她搂过来,抱在怀里面,“有时候我很希望你能永远地停留下来,白天也不会走,这样我们白天也可以在一起。我们可以一起去骑自行车,去看日出和日落,去公园看花,去海洋馆看鱼。”   她问:“那只能晚上和你在一起的女朋友,是不是很无趣?你可以另外找一个女朋友。”   “我只喜欢你,辛加。”   “我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如果每天夜晚跨越时空还不叫特别的话,那什么样子才足够特别?”   “那也许我是挺特别的,不过在这里,我什么也没有。”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好吗?”   她重重地点头,“嗯!”   既然这里也是她的家了,她就要参与这个房子的翻新工作。第二天早上四点钟她就起来了,季冬听见她起床的动静,也起床穿衣。   二楼的小阳台还没有刷腻子,她估摸着今天季冬会把阳台的墙给刷了。挂在晾衣绳上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她垫脚摸了摸衣服的干湿,已经干了,她从旁边拿了晾衣杆,把衣服取下来。   季冬上来了,他还把登高梯搬了上来,而后装了腻子粉的小桶和刷子也被他拿上来,他要开工了。   夏天天亮得早,五点钟,远处的天边已经微亮,阳台开了灯,光线足够。   他爬上登高梯,她给他递刷子,他开始刷墙。   过去半个钟头了,他坐在高处望着太阳快要升起的样子,然后低头看着下面的她,唤道:“辛加。”   她仰头,看见他长长的腿,坚实的身材,还有像湖泊一样的眼睛。   “白天的时候,你会干什么?”   “我在餐厅里打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欧娜?她已经上大学了,现在她放暑假,她和我在同一个餐厅做服务生,去年放假,她也和我一起做服务生,我跟她可能很有缘。”   “除了打工呢?你还有什么别的兴趣?”   她想了想,“好像就没有了,高中的时候只知道读书,可能上了大学会好一点儿。”   他轻笑,“看来我们两个似乎都是很无趣的人。”   她眯着眼睛笑,“那我们两个很相配。”   他们相处的时间总是像流水一样快速逝去,而且无法完全掌控,他们没有办法规划白天的约会和行程,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白天。只能在早上天微亮,抓住时间的尾巴,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共同完成一些生活上的小事,用来努力证明他们之间相处的记忆不是只有黑夜。   年少时只懂得想要彼此接近,成长后有了对爱情的向往,他们抓住了彼此。   像草原上的动物,一旦找到可以一起迁徙的同伴,就不想再回到孤单。      ☆、选择   季冬白天在修车厂修车,很少安排休息的日子,陈岳忙着恋爱,也没时间约他打球。两人很久没见面了,因为陈岳前阵子买了一辆摩托车,车子出了问题,来到修车厂,两人才有了见面的机会。   季冬戴着手套,拿着工具,查看车子的零件。季冬调试了一会儿,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好了许多,陈岳露出钦佩表情,说:“兄弟,可以!”   “先别急,我给你这车加点机油。新车可能会有点不太上手,你开的时候小心点。”   “没想到你修车还真有一手!太酷了!”   季冬谦虚:“普通的修车工而已。”   “能混饭吃就一点都不普通!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活得有点太随意了,好像啥也不会。”陈岳自我批评了一番,接着道,“对了,我和李素都报了上海的学校,我们想去上海,你呢?”   “我的高考成绩不太理想,只能上专科,我报个本地的专科就好了。”   “外面也有好的专科可以报啊!去外面闯闯,有更多的机遇。”   “我们这里发展也很快,任何地方都有机遇,只是看能不能把握住罢了。上海挺好,与国际接轨,我就不去了,我还是比较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   “那好吧。”陈岳不再劝说。   虽然陈岳后来不再劝说季冬出去闯荡,但是其实他心里面一直认为季冬应该去到外面更加发达的城市。他把心里话和李素说,李素不赞同他的想法:“你这个人就是有偏见,谁说外面的大城市就一定好呢?房价高,生活水平高,质量就要打折扣了。其实我们这里也挺好,季冬有自己的想法,他并不随波逐流。”   陈岳仰天长叹,“是啊,人都在往更大更发达的城市跑,我们学生都在通过读书做迁移,大家都这么干,好像这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季冬他有自己的想法,我这种人就不用替他操心了。”   李素点头,“就是,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希望第一志愿就能够被录取!”   “诗来”餐厅里,辛加擦着桌子,心情不错。   李纪推门进来,看见素颜的她似乎更加好看了一点,印象里曾经娇小柔弱的她有了变化,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长。   “辛加!”李纪走上前张开双臂,她露出受到惊吓的目光,他依然想给她一个拥抱。   “我在上班!”她连连退后。   “琼梦说你想去广州,如果我们将要分别,给一个拥抱又怎么了?”   她迟疑,望了望偷看过来的同事们,还是拒绝了:“我在上班,影响不好。”   “好吧,那我等你下班。”李纪跟在她的旁边,殷勤地帮她收拾盘子,可惜他笨手笨脚,盘子和杯子碰撞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她无奈:“你不会,不要做了。”   他不服:“这并不难,我只是手生,做了一次就会了。”   “餐厅又不会给你发工资。”   他笑得阳光,“我想帮你。”   如果不阻止下去,气氛就会往暧昧的方向发展,她提起第三人:“琼梦呢?她没有跟你一起来?”   “我又不是跟她一起的,我怎么会知道她的行程!辛加,我跟你当众表白过了,你还没有回复我呢,现在想好了吗?”   她冷汗要下来了,说:“你什么时候当众跟我表白?”   李纪气恼,表情抓狂,“就高三那次,我在学校广播给你唱歌!”   “我有喜欢的人了,对不起啊。”她表情躲闪。   “你别找借口忽悠我,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接受我,就很对不起黄琼梦?你可别这么想,做为朋友,她应该祝福我们。”   “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   “你不认识。”   “我不信,除非你带他来见我,否则我不相信。”   她无奈,“我带不了他来,但是我真的没有撒谎,我有喜欢的人了。”   “带不了他来,打电话总可以吧,你当着我的面打电话给他!”他俨然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打不了电话。”   “那就是你在撒谎!你喜欢我!”   “以前有那么一点点,不过后来发现我们不太适合。”她坦诚相对。   他的耳里只听得到前半句。他表情神采飞扬地说:“你承认了!辛加,和我一起去上海吧!”   “我承认什么了!那都是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我们都成熟了!我心里真有人了。”   “你说你心里有人,你总得有个证明吧,口是心非可不是好习惯。”   欧娜八卦得很,跑来小声说:“辛辛真的有个情人,在梦里。”   “……”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三个人面面相觑。李纪不可思议,欧娜看热闹不嫌事大,辛加不知如何解释。   李纪率先打破尴尬的局面,说:“那就是没有!”   辛加很纠结:“我心里真有人了。”   李纪语气肯定:“那怎么能是人呢?梦里面的假象,只是你的幻想,它并不是人!”   辛加坚持:“他是人!”   “如果他是人,你带他来!”   “我带不了他来,但他是人!”   “它不是人!”李纪的目光中透露着坚定。   欧娜叹气感慨:“梦里发生的事情,怎么能够当真呢?辛辛你就是傻。”   李纪对欧娜的帮忙非常感激,原来辛加口中说的心里有人,不过是在梦里而已。梦里面发生的事情,怎么能够当真呢?他非常不认同辛加的想法。   辛加依然坚持:“你们没有见过我的梦境,你们不懂。刚开始的时候,我很痛苦,白天的时候精神恍惚,根本没有办法专心上课。后来他出现了,我的情况出现好转,他很好,我很喜欢他。”   欧娜摇摇头,“这都是你的心理暗示而已。”   李纪说:“对,他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他是你大脑幻想出来的产物,这根本没有意义。”   “如果我二十五岁的时候认识他,可能真的会觉得这根本没有意义,但是我十六岁就认识他了,他陪伴我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我怎么可能认为他毫无意义?”   李纪沉声:“辛加,我觉得你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辛加的脸上有了恼意,她生气地说道:“我有看过心理医生,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她抱起餐盘离去。   李纪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皱眉,欧娜拉了拉他,说:“辛加的心理压力太大了,我们还是顺着她。她有个梦中情人就有呗,现实也可以有一个,你加把劲!”   李纪感激地看着欧娜,点点头,“欧娜姐,多谢!”   李纪追上辛加的方向,低声下气地道歉,“辛加,抱歉,刚才我说话太急了,因为太关心你,才会说让你去看心理医生的话。你别生我的气,你哪天休息,我们去海边玩儿好不好?”   辛加停下脚步,回头,不是逃避的姿态,而是认真又诚恳地回答他:“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觉得很幸运。其实我并不软弱,你不需要承担一个保护者的责任,我能靠我自己解决问题。”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上海吗?”   “我想去广州,那是我妈妈曾经带着我生活过的地方,我想你能够理解。”   李纪考虑了一天,直到晚上,他终于做出决定,想在填报志愿时填报广州的学校。他跟母亲李梅春交代自己的打算,李梅春立刻就联想到儿子改变主意的原因。   “是因为辛加?她要填报广州的学校?”   李纪承认:“妈,我不想欺瞒你,的确是因为辛加的原因。我深思熟虑过了,广州也有好的大学和适合的专业,我想离辛加近一点儿。”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妈做为过来人,忍不住说一说想法,等你真正成熟以后,就会对感情有了新的看法和理解,也许将来你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幼稚得可怕。你之前已经做了要去上海的决定,现在因为辛加的原因,改变想法,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或许将来你们并不会一直走下去,今天你的这个决定,就会成为一种没有意义的选择。”   李纪认真想了想,说:“我考虑清楚了,去广州,并不会阻碍我将来的发展。辛加并没有答应跟我在一起,我需要追求她。如果我不这样做,也许等我真正成熟以后,会后悔终生。”   “看来你想清楚了,我没有意见,我想你爸爸那里也会支持你的。毕竟以后的路,还是要你自己去走。”   “谢谢妈的理解。”   李纪改变想法的事情没有主动告诉黄琼梦,填报志愿的时候,黄琼梦得到的信息依然是旧的,她在三个志愿都填了上海的学校。   有一天她给李纪打电话,说起填报志愿的事情,李纪才告诉她,他填了广州的学校。   黄琼梦的脑子有片刻的空白,她说破了嗓音:“你不是说一定会去上海的吗?”   李纪跟她道歉,“琼梦对不起,我之前的确决定要去上海,可是在我知道辛加要去广州之后,我改变了主意。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我喜欢辛加,你对我的感情不会得到回应。”   “我知道你喜欢辛加,这并不能阻止我喜欢你。你改变志愿的事情,让我觉得你失信于我,你这样的做法很让人讨厌。”   没说几句,黄琼梦挂断电话。   黄琼梦彻夜未眠,她想像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心有不甘。她小时,想要什么玩具,父亲母亲都会送到她的面前,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够得到的。当她喜欢上李纪,渐渐深陷,他就成为了她的一种执念。   一旦大学之后她在上海,李纪在广州,她还能追得上他吗?她想这个机会有些渺茫。第二天,她央求母亲,找个关系让她能够上广州的学校,母亲答应了她。   她的情感,就应该像烈火燃烧草原一样热烈,喜欢什么就拼了老命去争取,她应该活得像一个拥有无上荣光的公主,从不会认为自己不配拥有他。      ☆、博物馆   深夜,辛加出现在陌生的屋子里。她努力辨认眼下的地方,光线太暗了。视线里有一个玻璃柜,她走上前去,看见里面摆放着一个青铜器,青铜器旁边还放着一张标牌,写着明朝酒樽。   她环望屋内摆设,这里应该是博物馆。   她还没有来过博物馆呢,便好奇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短暂地满足了好奇心后,她寻思着出去的方向。她跨出屋子的门槛,通到一条长廊,这里依然是摆放文物的地方。她找到尽头绕出去,看见一个大铁门,被锁上了。   没有手机,没有通讯的工具,她无法联络到季冬。   她尝试寻找可以爬出去的矮墙,可惜找了半个多钟头,还是没有找到,这里的防护设施做得真好。   墙上有个摆钟,显示已经一点四十多分了,她产生了焦虑。因为心有牵挂,博物馆里陈列的文物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她再不出去,季冬会到处焦急地寻找她吧。   高考那时就发生过,她很煎熬,在被他蜻蜓点水般地亲吻后,她知道前一个晚上,他同样备受煎熬。   对于她来说,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大概便是如此。   她在博物馆里来来回回地找了三遍,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她停在一个玻璃柜前,看着里面摆放的日晷模型,感叹眼下的每一秒都太过漫长。   她实在太累了,就靠坐在地板上,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第二天上班,她的心情便不太好,欧娜跟她逗笑,也不见她笑出半分。欧娜挤了挤眼,说:“你摆了一个上午的苦瓜脸了,跟梦中情人吵架了?”   辛加哭丧着脸,说道:“有时间吵架就好了,我昨晚被锁在博物馆了,根本出不去!我没见着他。”   欧娜不以为然,“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就是没见着面吗,今晚见了不就没事了。”   她因为纠结,眉头都皱起来了,声音急急的:“他可能会找我一个晚上。”   “反正是在你梦里,让他找找又怎么了,不掉胳膊不掉腿的。”   她仰头长叹:“啊啊啊啊如果是刘德华找你一个晚上,你就说不出这种风凉话了!”   欧娜深思片刻,“唔,如果让刘德华找我一个晚上,那我会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人家大明星大忙人啊,晚上不睡觉就找我了,那我得多漂亮多迷人啊。”   辛加愤愤地握拳,说:“我讨厌博物馆!以后再也不去博物馆了!”   “小丫头,人家博物馆少了你的门票也少不了多少钱。”   睡觉前,辛加不停地默念着,今晚不要再出现在博物馆,千万不要。   然而倒霉的是,她再一次出现在昨晚待过的地方,博物馆。   没有办法打他的电话,无法告知他自己所在的地方。如果连续一个月,半年甚至一年,她都出现在这个博物馆里,她无法联系到季冬,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下去?时间久了,他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会忘记曾经半夜出现的她吗?她会一个人继续在这个陌生的空间里飘荡吗?一旦这样往后联想,她就觉得难过极了。   赶紧打住!她摇摇头让自己停止这样的想法。   她再次在博物馆待了一夜,没有见到他。   大学录取的结果出来了,辛加被广州的学校录取了。不过这样的好消息没能够让她露出喜悦的笑脸,她的脑子里还充斥着漆黑一片的博物馆画面,就像感冒,不会死人,但是折磨人的精神。   欧娜对她有些同情了,知道她还是没有见到心上人后,甚至开始帮她想办法。   “自我暗示很有用,晚上睡觉前,你拼了老命地想着你的那个梦中情人,或者,画他的画像,就一定能成功!就像以前我们小时候喜欢吃棒棒糖,晚上睡觉就会梦见自己还在吃,甚至真的流了口水,一样的道理!”   她看着欧娜,眼眶微红,似乎要哭出来的样子。欧娜接收到这一信号,受到了惊吓,连忙把她往怀里拦,安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现在你高中毕业了,考上了不错的大学,高中的压力一下子就没有了,既然没有了压力,也就不需要梦中情人的体贴陪伴了呀!”   她听见这样的安慰,更加难过了。   夜晚的博物馆很安全,她可以安心地睡觉,不用害怕遇到危险,也许她真的开始在正常地做梦,这明明是一个好现象,为什么她却觉得心头涌出深深的沮丧和失落呢?   她还没得看一眼他翻新后的房子,她还没得跟他好好地道别,真的就要这样结束吗?   不,她不甘心,最少,让她有一个跟他道别的机会。   深夜,她依然出现在博物馆。她观察了地形,还是没有找到突破口。突然,她看见铁门出口处的墙上有一个报警器,犹豫了一会儿后,她按下了报警按钮。   封闭的馆内响起警报声,她在昏暗的环境里等待了半个多小时,有人来了。   穿着保安服的工作人员开了大门,她解释说自己一时大意,在角落里睡着了,被关在了馆内。工作人员谨慎地打量她,见她一副女学生的模样,不像偷盗者。   而后,好几个工作人员赶到,他们查看了博物馆,没有异样,才放辛加离去。   她一路奔跑,找到电话亭,拨通那个暗记于心的号码。   十五分钟后,季冬来了,他的目光一直锁着她,好像生怕她突然不见一样。   她冲上去抱住他,仰头,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任何话来。   深夜的街头,没有行人,连行驶着的车辆也没有,整个城市都在安睡。   她看着他,觉得难过。   我在这个城市流浪许久,好不容易遇见你,可能又要和你分别。   “我没事,挺好的,我考上了喜欢的大学,以后应该会觉得生活没那么难过。你也好好的。”她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原来道别是这样折磨。   他听出她话语里道别的意味,伸手把她揽紧了,问:“为什么?”   “可能我不会再在这个城市里飘荡,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别人讲,有机会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道别,不然某一天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就太悲伤了。”   “因为你毕业了,考上了喜欢的大学,就要跟我道别?辛加,你怎么不问一问我同不同意呢?”   她有些呆愣地问出口:“那你同意吗?”   “不太同意。”   “嗯?”   他没有接话,像捉小兔子一样把她捉上摩托车坐好,绑回家了。   “没了?后面的故事呢?”欧娜眨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听完了辛加的讲述。   辛加摊手,“没了。”   “那你们这也太草率了。如果我是编剧的话,你们应该来一场轰轰烈烈地纠缠,在深夜的街头深情又痛苦地哭泣和拥抱,嘴里嘶吼着我们死也不能分离。”   她为难:“这个……”其实她也觉得有些不太符合常理,之后季冬把她带回家,并没有发生更加激烈的剧情发展。   “后面应该还有续。”欧娜思考后得出结论,“少女,我等着你的深夜续集故事。”   她能怎么回答?只能乖巧地应了。   中午时李纪又来了,他来告诉辛加他也考取了广州的学校。   “辛加,开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广州吧!”   辛加自责:“你改了志愿?因为我吗?李纪,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   他笑嘻嘻地回:“这种事情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她扭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这会让她产生更加深的负罪感。   “好了,辛加,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改变了想法。今天我也没什么事,我在这里等你下班吧!”   她意识到有些事情不能躲避,她必须正面地去回应。她说:“那好吧,你是要等我下班送我回家?”   “当然!”   她答应了他的计划。   餐厅的厨房区域,欧娜拉过辛加,朝着李纪坐的地方怒了努嘴,问:“他来等你下班?”   辛加苦恼地点头。   欧娜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柔声训:“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有帅哥等我下班,我一定高兴得要命。”   “欧娜姐,你知道的,我跟他真的不太合适。”   “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结婚,你管它合不合适。”   她鼓了鼓嘴,烦躁。   她今天四点钟下班,和欧娜告别后,跟李纪一同走出餐厅。   李纪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还吹起了小口哨。   走了十多分钟,辛加在公交站牌停下来,等公交车。李纪陪她站在一块儿,俊男美女的搭档,免不了吸引旁人的目光。察觉到这样的情形,李纪十分得意。   他们上了公交车,又下车,最后走到一片破旧的老城区。   这块区域被别人戏称为是本地的平民窟,因为比起高速发展的新城区,这里太破旧了。城市在建高楼,修新路,而这个老城区就像一个年迈的老人,日渐衰老。   有光着屁股的小孩在路边小便,垃圾直接在路边堆成一座小山,散发出恶臭。   再往前走,环境终于好了一点儿,到了老小区里面,楼房都是六层楼高,从外墙看已经有些年份了。   辛加指着其中一栋房子说:“那栋是我现在住的地方,不过也不能算是我家,我借住在一个阿姨家里。之前学校有人贴纸,把我的家庭情况都说得很清楚了,我妈妈去世了,爸爸是个赌鬼,这就是我的生活。”   李纪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后面有骑自行车的小孩按着铃铛让他让路,他皱着眉头让开。   她再下一剂猛药:“我白天根本没有心思和时间去约会、恋爱,我要打工挣钱。就算上了大学,我也需要花很多时间去打工,挤出时间看书考试,拿奖学金。就好像高考完,你想的是去海边渡假,而我想的是我又有时间去打工了,真好。我们面对同一件事,思考的方向差别太大,我们的生活太不一样了,就算我们真的恋爱,也不过是一种互相折磨的痛苦,最后迟早要分开。”   他不认同这样的说法:“辛加,你可能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只要两个人真心喜欢,就不怕任何困难。”   她淡笑摇头,“或许我真的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不过我说的都是现实。就算两个人真心喜欢,久而久之,都会被生活的琐碎磨掉所有的欢喜。”   “我就一定不会。”他似乎很肯定。   她往前走,又回头看他,微笑着,表情温柔专注,说出口的话却又残酷冰冷:“可我不喜欢你,李纪。”   “那你喜欢谁?”   “可能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在一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放心,没这么快分开。   ☆、重复的夜晚   深夜,辛加再一次出现在博物馆。   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报警按钮,然后等待工作人员的到来。和昨天一模一样,穿着保安服的工作人员到来,谨慎地打量她,询问她。   她回答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回话,然后被放出去。   小跑至电话亭,她嘴角的笑还没停止,刚才那个穿着保安服的工作人员,头发的凌乱程度和昨天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季冬来了,她像昨天一样冲上去抱住他,仰头,用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悲伤表情看着他。   “我没事,挺好的,我考上了喜欢的大学,以后应该会觉得生活没那么难过。你也好好的。”她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他没有回答。   看着对方一脸“你在干什么”的表情,她终于笑场。   “今天我又被关在博物馆了,他们说的话和昨天一模一样,我还以为你也是昨天那个一模一样的你。”她笑得乐不可支,觉得自己刚才的演技简直太好了。   第一次看见她能够开怀大笑,他被感染着,笑意也爬上了眉梢和嘴角。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已经被连续关在这个博物馆四天了,可能还会持续。”   他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辛加,这似乎并不足以让你和我道别。”   她觉得委屈极了,“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还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你。”   “仅仅说几句话就当成道别,你不觉得有些随便了吗?道别应该是,深吻。”   她哂笑了两声,欧娜也是这么说的。   “昨日重现,你现在可以跟我道别了。”说完,他低头吻住了她。   本来是很悲伤的一件事情,最后竟然扭转成了这样,她发现自从遇见季冬以后,她原本苦涩的夜晚都变成了甜的。   “娜姐,开学你带我去广州。”辛加可怜巴巴地凑到欧娜的面前。   “李纪不是说了和你一起去吗?我才不当电灯泡。”欧娜不答应。   “他怎么可能和我一起去广州啊,他父母应该会陪他去。我阿姨虽然说要陪我去广州,可是开学那会儿她单位要考核工作,会耽误她的考评。如果你不带我去,我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提着行李上广州了。”说完,她略带悲伤地叹息,然后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表达出一种凄苦。   欧娜“噗哧”笑出声来,“好了,如果不是李纪和你一起去广州,我就和你去。”   辛加搂上欧娜的胳膊,甜甜地说:“我就知道娜姐对我最好。”   欧娜侧头看了她一眼就不忍再看,撇嘴:“要命,自从你的深夜恐怖故事变成恋爱故事,你就像变成了一块棉花糖。”   “为什么?”   “甜死了,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马上要新生开学了,辛加收拾好了行李箱,和陈阿姨道别。陈阿姨依依不舍,两人说了好些心里话。知道有朋友陪着辛加去广州,陈阿姨才放心下来。   辛加和欧娜约在火车站见面,火车站小偷很多,辛加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小挎包,很谨慎。取好票,她在休息区等待。   欧娜来了,她拖着一个米老鼠的行李箱,跟辛加汇合。   广播响起通知,她们该过检票口了。   下到月台,辛加回头望着这个熟悉的小城市,心生无限感慨,她终于要离开这里,去往新的地方。   欧娜挽起她的手臂,宽慰她:“不舍得?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去到广州,也像你一样,非常不舍,就会想起一句伤感的话:从此以后,家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其实也不会啦,放假的时候还是可以回来,不用过于感伤。”   她重重地点头,“从此以后,我会是新的辛加!”   欧娜托举起她的手臂,这样她们两个人的手臂就在阳光下形成漂亮的阴影。欧娜说:“我宣布,从此以后,你就是新的辛加!”   绿皮火车来了,她们相视而笑。火车门打开了,乘客们涌上去,她们两人也拖着行李箱奔跑上前,坐上了开往广州的火车。   火车站出口的不远处,就有辛加就读的新成大学的校车在等待新生,辛加报了名坐校车,欧娜做为家属,陪她去办入学手续。   校车上有新生,也有来接新生的学长。打扮时尚的小学妹主动跟学长搭讪,坐在后排的辛加好奇地望着他们眉来眼去。   几个聊天的回合,人家已经交换了电话号码,准备约饭。辛加望着他们陷入思考。   对比起人家,她的确显得非常无趣,她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她也想成为一个可爱有趣的女朋友。   办好手续,她领了钥匙去宿舍,她被分到了320宿舍。宿舍里,有六铺床,有两铺床已经摆好了床上用品。   辛加选了一个下铺,摆放行李,欧娜在一旁帮忙。   忙完一切,辛加为表感谢,请欧娜在餐厅吃了晚饭。   “娜姐,今天多亏了你陪我,不然我一定会晕头转向。”   “小事一桩,这个是我的宿舍号码,以后常联系。”欧娜在纸条上写上号码。   辛加接过,看着号码默念两遍,然后把纸条收起,背诵两遍。看见欧娜询问的眼神,她解释说:“看见重要的号码,我已经习惯要背下来。”   “梦里来的习惯?”   “嗯,以后这事你得给我保密,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听见这话,欧娜比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让她放心。   如果能够分享最深的秘密,那么就是最好的闺蜜了。以前辛加看见黄琼梦和李微关系要好,说不羡慕是假的。几乎每个女孩都有闺蜜,心底的秘密一定要找个人倾诉,她和欧娜有缘,女孩间亲密的关系已经被建立起来。   相比起高中紧张压抑的氛围,大学则轻松了许多,不过辛加还是保留了早起的好习惯,她会在早上六点半起床后,去图书馆看书。   周一至周五排课,晚上自习,周末休息,辛加对于这样的课程安排非常满意,她会有足够的时间用来打工和学习。   320宿舍里,辛加是每天早上起得最早的一个,而且一定会在每天夜晚11点半前洗漱完毕,上床睡觉,她被舍友们戏称已经提前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   陈玲玲很羡慕辛加每天早上能早起,好几次说要效仿,却总是做不到,她是个夜猫子。   夜里11点多,大家都回到了宿舍,宁梓和孟燕妮在和男友煲电话粥,陈玲玲在用笔记本电脑上网。   辛加已经洗漱完毕,坐上床了,一副准备要睡觉的样子。   陈玲玲从上铺探出头来,晃头晃脑:“辛加,美好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你就要到梦里去找周公了吗?每天夜晚按时早睡,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辛加在床上躺好,盖上薄被,说:“我早上想去图书馆看书,去晚了就没座位了。”   “我观察你好久了,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你晚睡,聊八卦不能,写作业不能,约会亦不能。到底有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你破戒?”   正在和男友打电话的宁梓插话进来:“还不是因为我们学校的男生魅力不够大呗,辛加一个没瞧上,不然早约会去了,谁还天天早睡啊。”   “对啊,辛加,宁梓和燕妮都有青梅竹马的男友,其实你是不是也有一个?”陈玲玲八卦地问。   因为辛加的作息时间和别人不太一样,她经常是一个人,而宿舍里的其他人常常是结伴的,辛加和她们在无形中就有了些距离。陈玲玲比较敢说话,换了别人,就问不出口这样私密的问题了。在她们眼中,辛加和她们,关系有些疏离。她们围在一起聊八卦,辛加参与的次数少得可怜;她们约好去看男生打篮球,辛加不会参与;还有她们一起报名社团,也没有辛加的影子。   这样私密的问题被提出来,宿舍的其他人都竖起了耳朵,陈玲玲更是在问出口后就有了片刻的后悔。   “我没有的。”辛加回答。   别人都为眼下的气氛松了一口气,不然得多尴尬。   “既然这样,下次联谊,你也参加呀,说不定能遇见看得上眼的。”陈玲玲接上这个话题。   辛加意识到自己和大家有些疏远了,之前班里面男女生宿舍搞联谊,除了她,宿舍里的人都去了,看来她得多参加一些集体活动了,于是她便答应下来。      ☆、大学   她被关在博物馆持续了两个多月,她重复地按下报警按钮,重复地回答着工作人员的问题,再被放出去。   这一次,季冬不用再到处找她,只要在博物馆附近等着就行了。   一个月里,天气晴朗有大半个月,然后下雨有十多天,他从天晴的夜晚,等到下雨的夜晚,只为等待她从博物馆走出来的那一刻。   今天是天晴,夜晚气温稍低,他穿了一件浅蓝色针织衫,一条牛仔长裤,是她没有见过的新衣服。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似乎力气也变大了,可以把她整个人提起来。他的低眉有些凌厉,以前还没怎么凸显,现在随着时间的变化,如果看着他的时候他是不笑着的,就会觉得他带着一种冷情。   辛加听他说过,他的父亲是一个警察,他也许是随了父亲。   他的目光一直是在看着她的,然后随着她的靠近,那种目光里散发出来的孤冷才慢慢消失殆尽。   “冷吗?”   她这才注意到,他竟然帮她带了外套。她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粉红色的外套。其实她不太喜欢粉红色这种带着少女心的颜色,她自己买衣服大都会买深紫色、深蓝色或者深红色,而他帮她买的衣服,都是粉嫩色系,她又不好开口说自己不喜欢。她觉得那是他花了钱的,他喜欢自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她便穿什么好了。   他今天没有骑自行车或者摩托车来,她也没问,直觉告诉她接下来他们应该会去约会。   他们的第一次正式外出约会,是去看电影,之后便没有了。他们见面之后往往已经很疲惫了,回家睡觉是最好的选择,像两个老年人。   他带着她步行到了附近的一家烧烤店。   “我们从来没有一起吃过饭,深夜十二点以后,餐厅都关门了,我想你也不会有什么食欲,所以只能带你来夜市的烧烤店了。”他带着歉意。   “我以前天天在餐厅打工,看得都厌烦了,我不会觉得在餐厅吃饭才浪漫。这个烧烤店,我很喜欢。”   “辛加,有时候我会希望你多说一些你白天的生活,那个是我触碰不到的地方。”   “我白天的生活没什么特别的,你也很少说你白天的生活。”   “我白天的生活很枯燥无聊,你听过之后一定很想睡觉。”   她挑眉,“是吗,你说一下我才知道有多枯燥无聊。”   他开始思考。这时两人刚好走到烧烤店,他们进店坐下。   烧烤店里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对情侣。   店门口摆着烧烤架,老板娘来点了单便走了,继续和男老板一起在外面烤串。   旁边那桌的情侣似乎闹了矛盾,女孩数落了一通后,男孩子一声不吭,女孩的声音变大了些。   “我也不想在KTV上班,可是我不上班,哪里来的钱?你看看你一个月的工资才有多少,我们付了房租水电后,连出去下一顿馆子都要提前算好能点多少钱的菜。”说着说着女孩开始啜泣。   男孩依然一声不吭。   辛加听了许久,十分能够理解女孩对生活的无力感。   女孩啜泣了一会儿,就停止了,她擦了擦鼻涕,说:“算了,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等我找到更好的工作,再辞掉KTV这份,好吗?”   男孩说:“对不起。”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   烧烤店里安静下来,季冬开了口:“辛加,只要你来,我就等你,如果你不来,我便不等,你是自由的。”   她把手搭上他的手背,柔声说:“我知道呀。我从来都是因为见到你很开心,才来找你。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为了寻求开心吗。”   他看着她慢慢地笑起来,回答:“对。”   生活的不容易,他们都知晓。他们各自有着需要努力奋斗的人生,只因为在一起能够得到慰藉和快乐,便在一起。   只要你来,我就等你。   只要你等我,我就来。   其实他们跟刚才那对情侣的状况相比也好不了多少,他们的生活水平也有些窘迫,去不了高档的场所消费,没有钱买昂贵的礼物,连夜晚住的房子也是很多年的老房子了。这些现实生活的窘境他们彼此都知晓,却从不拿来做为证明感情的谈资,因为这并不会导致他们分开,只有时间让他们分离。   辛加六点半就起床了,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后,去图书馆看书。最近她迷上了科幻类的书籍,里面讲述着这个世界上也许存在着不同的空间。随着社会发展史的高速前进,也许在不久的将来,科学家就会给人们带来关于这个物质世界颠覆性的认知。   她迫切地希望那一刻马上到来。   站在书架前,她握住一本关于时间猜想的书籍,正要抽出来,却发现另外一头有人抓住了这本书。她侧头去看,透过书架的空洞,对面一个男生的手显露在眼前。   她松了手,转身要走。对面那人喊道:“等等,这本书让给你。”   她撇了撇嘴,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图书馆的邂逅,她不喜欢这样的剧情。   她转身走到另外一个书架去挑书,看得入神时,书架上被人抽开了好几本书,对面露出一张男生的俊脸来。   “嗨,辛加。”   她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看见对面那人。她记得他,他叫温翊风,当时在班干竞选的时候,他竞选宣传委员,在所有职位的竞选票数中,他以最高票成功竞选上了。   她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回应。她已经成年了,对于男女同学间的关系更加敏锐。刚刚大一的男生,对女孩表示好感的欲望是很强烈的,她见过同班的男女同学快速进入交往。她也被广撒网型的男生短暂地盯上过,在图书馆被温翊风搭讪,她的警铃已经敲响,如果没有记错,她已经在图书馆见过他好几次了。   “你好像对科幻作品很感兴趣?这周末,有个教授在市里面开讲座,主题是第三空间假设,我手上有门票,送你一张?”   她站在原地迟疑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温翊风是个老江湖了,看出她防备的心理状态,口吻轻松地道:“别紧张,我有十几张门票,已经送给我们班同学好多张了,不过这种主题大家不太感兴趣,现在我手上还剩了一些。”   “之前你都送过给谁了呀?”她问。   “你们寝室的宁梓和孟燕妮,还有你们隔壁寝室的。刚好今天我带了票,喏,拿着吧!”   听见有自己的舍友名字,加上她的确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犹豫了一会儿后,她还是接过了门票。   “谢谢。”她礼貌地道谢。   “没事儿。周六早上十点,在科技馆,可别错过了。”   篮球场,温翊风和寝室的人在打篮球,他们寝室一共四个人,除了温翊风,其他人都是有女朋友的,两人是高中就有了交往的对象,一人是上了大学后找的同班同学。对于唯一单身的温翊风,一直被同寝室的人挑唆着早日摆脱单身。   潘帅投下一个三分球,问站在旁边的舍友:“温翊风,你不会想追辛加吧?”   温翊风叉着腰喘气,挑了挑俊眉,说:“有意见?”   “不是,我是替你捏把汗,那姑娘不是一般人能追的。我有个老乡,跟辛加念同一所高中的。在他们学校,辛加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家庭条件特别差,母亲去世、父亲嗜赌,因为争奖学金的事,有人把辛加的事迹贴满了学校,说她穷,出来卖。后来他们班班长,一大帅哥,为了她打架,差点被处分,还在全校跟她唱歌告白,这班长够可以了吧?结果呢,那班长这样也没追上她。你说,这姑娘是不是有点婊?”   温翊风把手上的毛巾扔过去,愠怒:“嘴巴就不能干净点!婊什么婊!没追上的原因,无外乎是他人还不够帅,性格还不够温柔体贴,没对得上人家女孩的胃口。”   “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潘帅嬉皮笑脸地圆场。   舍友把篮球扔过来,温翊风接过,又丢到别人怀里去,烦躁地说:“不打了,我走了,下午还有课。”   大学的选修课,学生逃课是习以为常的事情,老师也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美术选修课堂上,来教室里听课的学生稀稀拉拉的。温翊风坐在后排,被旁边不同专业的女生搭讪数次。他这个人讲话和和气气,偶尔还能开点小玩笑,旁边的女生自然喜欢和他聊天。他被许多女生搭讪,简直像个万人迷了,搭讪女孩的名单里却没有辛加。   辛加也选了美术课,她从来不缺课,每次上课都会带着小本子,跟着老师的思路写写画画。这个是让温翊风最佩服她的地方,选修课的老师不会抓得很严,期末考试基本都会给过,所以很少人会认真听,不是开小差就是玩手机、聊天。   在偌大的教室里,很多人都在玩自己的,讲课老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可自拔,有一个女孩那样认真地听着课,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这样仿佛自带背景音乐的画面略过温翊风的眼前,这个沉闷的夏天变得生动又特别。      ☆、云顶观光   周六早上九点半,辛加和舍友们来到科技馆听讲座。宁梓和孟燕妮都是带了男朋友一起来的,辛加坐在他们的最左边。对比起旁边两对小情侣的成双成对,辛加显得有些孤单,不过她心里并不觉得。   其实她也是有男朋友的人呢。虽然深夜才能见面的恋爱故事听起来有些荒诞,不过也很独特和浪漫不是吗?   那是她的独一无二。   她坐在宁梓的旁边,听着宁梓和男友聊着高中的好笑事情,她也轻轻地抿着唇笑。   科技馆里,大家陆陆续续地来了,来的人几乎都是大学城里的大学生。大学城是本地大学的集中地,几个大学挨得近,经常会一起搞竞赛活动。   有很多其他学校的学生,辛加回头望了一眼,想起李纪和黄琼梦,不知道他们会来吗?   来到广州之后,辛加和他们就很少联系了,只是在□□上聊过几次。上次她对李纪说了那些狠话后,李纪便没有再主动说追求她的话,联系也少了,其实她心里有些自责。   略微失望地收回视线,她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好。   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她惊讶回头,看见黄琼梦的笑脸。   “辛加,真是太巧了!”   辛加抑制不住喜悦,全部表现在了脸上,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而后她看见李纪从后面走上来,目光淡淡地扫在她身上,她朝他笑笑,不知怎么开口打招呼。   黄琼梦拉了拉李纪的衣服,指着辛加旁边的空座位,说:“我们就坐这儿,怎么样?”   “嗯。”李纪淡淡地应声,眼神瞥了瞥离辛加最近的座位,然后走到隔着她的一个座位,准备要坐下。   黄琼梦走来把他往里推,笑盈盈:“李纪,你坐那儿!”说完她一屁股坐下,徒留李纪站在辛加和她的中间座位。   李纪瞥了辛加一眼,才慢吞吞地坐下来。他好像在表示,不是我故意要坐这里的,我是被逼的。   辛加察觉到李纪急切表达冷淡的态度,她不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僵化,因为他是她心底温暖的存在,抹不去的美好。   她主动开口:“最近你们都还好吗?”   黄琼梦坐在边上不答话,气氛有些安静,过了一会儿,李纪才回答:“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认识了很多新同学。旁边这两个是我舍友,我跟她们一起来的。”   宁梓和燕妮朝李纪看来,她们微笑点头。   李纪看见辛加跟舍友相处得挺好,放下心来。以前他总是觉得她独自一人,没什么真正玩得好的朋友,心生怜惜,想要保护她。现在他看见她有了新朋友,也比以前爱笑了。   他们几人热热闹闹地聊着,没有发现有一个人站在旁边僵化掉了。   温翊风看着辛加旁边的座位被别人给占了,懊恼着还是来晚了一步。其实温翊风早就来了,他计划等辛加找好了座位,他就装作不经意地坐到她的旁边,现在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座位竟然被人占了,而且这个人显然是认识辛加的。   温翊风只好坐到辛加的正后面。   听着他们闲聊,温翊风算是明白了,他就是辛加高中的班长,这是情敌啊!   讲座开始了,大家安静下来。温翊风看得出来,辛加对于未知空间假设的课题很感兴趣,别人时不时还会打个呵欠或者玩手机,她简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教授和投影幕上的内容。   中间休息,教授出去了。温翊风身体靠前,可以清晰地看见辛加后颈的皮肤,她在发呆。   温翊风凑上去轻声问:“辛加,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未知空间吗?”   突然冒出来的男声吓了辛加一跳,她机敏地坐直身体,就像害怕被后面的人接触到一样。她的眼神泛起冷光,厌恶和戒备从眼底浮上来。   她回头去看,温翊风仿佛被她的眼神烫到,浑身僵住,他心思复杂地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   他见过很多女孩的眼神,或是纯净、温暖,或是狡猾、心机,他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像辛加一样能露出这样的眼神,好像经历过很多痛苦和折磨,目光防备而机敏,泛着冷光。有着这样眼神的女孩,让他想接近的想法打起了退堂鼓。   她很快反应过来,眨了眨眼。他再去看时,她的眼神已经变回了平时不露声色的模样。   “你刚才说什么?”她轻声问。   他慢慢地把身体靠后,滞住的五官快速活动起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未知空间吗?”   她温温柔柔地笑:“相信啊。”她的思绪飘远了。   她的眼睛好像会发光,让他缓缓陷进去。   他笑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一个物理学家从太空中寻找灵感,提出了一个假设,除了四维时空,还有另外六个空间维度是人类至今不知的。在很多科幻作品里,也做出了很多大胆的设想。”   旁边,李纪和黄琼梦回头来打量后面说话的人,李纪的目光是不善的。而黄琼梦在用自己的标准评估着温翊风,长相俊朗,属于比较有涵养的类型,是一个把妹的好手。   “辛加,这位是?”李纪忍不住问。   辛加回头,视线望向走上讲台的教授,轻描淡写地解释:“我们班同学,不太熟。”   李纪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这是一个想套近乎的流氓,刚才他靠近的行为就证明了这一点。   讲座结束了,李纪被同学叫走,黄琼梦和辛加一起走出去。   高考那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们一起聊复习、说笑。现在有些时间没见了,她们的关系好像有些生疏起来。   “辛加,我觉得你对李纪太残忍了。他这么喜欢你,还为你改了志愿,你对他太冷淡了。”   “你不是喜欢他吗?你希望我回应他?”辛加问。   黄琼梦大大方方地承认:“对,我是喜欢他啊,可是看见他心情低落,我会觉得心疼。”   “我对李纪,没有爱情,如果我回应他,才是对他的残忍。”   “也不是说一定要答应他交往啦,就是像好朋友一样,对他热情一点,这样他会好受一些。”   辛加淡笑摇头,“他对我有想法,如果我对他热情,他就会看到希望,永远都出不了深坑。我希望他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黄琼梦不太能理解辛加的想法,不过辛加对李纪冷淡,正是她的机会,她便不再多说了。   又是深夜,辛加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吓了一跳。她缓缓地转身,看见眼下的高楼大厦像一栋栋矮木桩,她所在的地方太高了。她的脚底是玻璃栈道,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繁华安静。   她四处看了看,看见“云顶观光”几个大字。所以,她现在是站在约六、七十层楼的云顶观光玻璃栈道上?她深呼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   深夜站在云顶观光区,只有她一个人,多可怕。她小心地跨过栏杆,走到安全的地方去。   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好在电梯还在运营,她乘坐电梯下楼,祈祷着今晚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   电梯只到二楼,她走出电梯,看见一个电话亭。太好了,至少不像在博物馆里无法联系到季冬。   四十多分钟,季冬赶来了,可是她还没有找到出口。   又要像在博物馆一样,按下火警之类的报警吗?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在大半夜惊扰别人的睡眠。   惊喜的是,她找到一个可以打开的窗户,可能是工作人员下班的时候忘记关了。窗户在二楼的高度,她可能需要借住一些东西顺着爬下去。   季冬就站在窗户外面,他在下面示意着她,“没事,我会接住你。”   她咬着唇,探头望了很久,还是害怕。   又一眨眼的功夫,他竟然像变魔术一般,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爬上来了,把她抱了个满怀。   “你让我等太久了,辛加。”他在她耳边说。   她惊呆了,爬上来这么简单吗?   既然来了,不如我们上去观光一下?两人对视着,都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十多分钟后,他们坐电梯抵达了观光层,整个城市的万千光辉铺开在眼前,仿佛他们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云层。   她侧头看了看他的眉眼,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城市星星点点的灯光,光辉好像快要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   这样美丽的城市夜晚,这样独一无二的身边人。一天又一天,当时间的刻度过去了这么久,到了白天,她也能记住这个身边人的眉眼了。如果在某一个白天里,她能够遇见他的话,一定能认出他来的吧。   他们在观光层待了半个多小时,坐电梯下楼。电梯门打开,一群突然出现的警察控制住了他们两人。   季冬的肩膀分别被两个警察抓住,他被牢牢地控制住了,辛加就好一点儿,她只是被警察轻轻地按着肩膀。   眼下的情形让辛加傻眼了。   警察说这里有监控,有人报警了,你们大半夜来这里干什么?   辛加不好意思地轻声解释,因为他们心血来潮,想大半夜的出来玩浪漫,才从窗口爬进来看夜景,别的什么也没有做。   虽然警察相信了她的说辞,不过他们还是被带回派出所做笔录。   做完笔录,他们还没有被放走,被拘留一天,接受教育。   天快亮了,辛加靠坐在季冬的肩膀上,有些焦虑,他摸了摸她的手,安抚她。   “天快亮了。”她有些担忧。   “到了明天,他们应该不会记得你。”   “如果我不见了,你就要一个人待在派出所了,到时候你怎么跟他们解释呀?”   “一个人晚上无聊,想看夜景。”   “真希望我能够留下来。”   他看着她,眸光里好像有璀璨的星光,“如果你能留下来,势必就要抛弃你的朋友和家人,你舍得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怔住了。她问自己,如果可以永远地留下来,自己愿意吗?她将再也见不到陈阿姨、欧娜姐、李纪和黄琼梦,还有她的舍友们,除了季冬,她什么也没有,她愿意吗?她发现自己犹豫了,她好像不能为了季冬而抛弃她的亲人和朋友们。   从她的沉默里,他知道了答案,他把她的手放在掌心里面玩。他设想了一下,这样的选择就像是她躺在病床上快要变成了植物人,现在他问她是想要醒来还是永远地沉睡。在她的世界里,他是那个诱惑她变成植物人的坏蛋。   “这个问题似乎太残酷了。天快亮了,你睡一会儿吧。”他体贴地说。   她点头,闭起了眼睛。   时间到了,椅子上靠坐着他的女孩,消失了。   七点钟,警察进来再一次对他进行了审问,问他为什么半夜爬进“云顶观光”楼,到底想干什么。   他把想好的说辞告诉了警察,警察无疑有他,根本没有提及昨晚跟他一同出现的女孩。   果然,到了明天,除了我,没有人能够记得你。这样一复一日,像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卖东西   辛加在六点半醒来,她像往常一样去图书馆,不过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季冬问她的问题。   如果真的有一个机会,让她能够永远地和季冬在一起,她能够抛弃她的家人和朋友吗?她不禁想起了心理医生的话,不要对假象世界里的人和物产生迷恋。按照她的情况,如果她真的永远都停留在了陆州,她现在的身体是不是就会死去?那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这太复杂了,她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   图书馆里,她看见了温翊风。在书架前找书的时候,他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地站在了对面,她问:“你说假如一个人像科幻电影一样,能感受到不同的空间,如果他停留在真实世界以外的空间,那他在真实世界里是不是就死了?”   温翊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来跟他说话,他做出思考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应该是,一个人不可能□□,即使□□,记忆就不同了,那就不是同一个人了。如果这个人永远停留在某一个空间,那其他空间里他就是永远沉睡了或者说死了。”   应该是这个道理,她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了。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身走开。   温翊风追上来,问:“美术课快期末考试了,你平时应该有记笔记?你觉得考试会考什么?”   她无心回答,恹恹地说:“我也不知道。”   她离开了图书馆。   早上只有两节课,下课后是十点钟,她在学校里的手机店买了一个便宜的手机。她打了欧娜的电话,欧娜在前阵子也买了一只手机。   欧娜说自己在学校门口摆摊,问辛加来不来。   辛加抵达欧娜摆摊的地方。欧娜像普通的小商贩一样,面前铺开着一块布,布上面摆满了女生饰品类的小东西,现在正有女生在挑选货品。   辛加走过去,欧娜开心地朝她招手,示意她站到后面来,这样就变成了两个美女在摆摊卖东西。   琳琅满目的小商品,都是女生经常会用到的,辛加看得也爱不释手。欧娜大方地说:“看上什么,随便拿。”   辛加拿起一个估摸着要三十块钱的钱包,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娜姐,我想要这个。”   欧娜一把塞进她怀里,说:“拿去!”   辛加从口袋里摸出五十块钱,想要付钱,欧娜嫌弃地瞥她:“我们的交情连一个钱包都不值吗?你还要给我钱?我进货就二十块。”   “那利润挺高的嘛!”   “还行,就是看销量。”   两人聊起了摆摊的经验和趣事,欧娜说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些门路,现在摆摊挣的钱比去店里面打工要多,让辛加加入摆摊的队伍。   辛加担心:“我们一起摆吗?两个人不就形成竞争了吗?到时候你挣的钱就少了。”   欧娜来了劲,滔滔不绝地表示她早就觉得自己卖的种类太少了,想增加商品的种类,可是她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从进货到推销,她一个人有些吃力。   辛加答应下来,“那好啊,以后我们一起摆摊!”   欧娜噗哧乐了,“小辛辛,你刚才的语气,就像我们要开公司挣大钱一样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凡事都是从小做起,说不定以后我们有创业机会呢!”   中午了,该收摊了,辛加说起了自己最近的深夜故事。   欧娜轻描淡写:“我早就说过了,你别当真。以前高中压力大,你沉迷于梦境,现在生活多姿多彩,如果空虚无聊,你可以找个男朋友嘛!”   她帮忙收拾东西,闷闷不乐:“我会有一种劈腿的感觉。”   “那你晚上征求你情人的意见,我觉得他应该会同意,没有理由不同意。”   “我可问不出口。”   “你就这么说,亲爱的,虽然我们晚上天天在一起,可是白天我也是有需求的人啊,我也想有一个男朋友体贴地照顾着,帮占座位,帮打开水,生病了陪我去医院。这些你都做不到,所以我白天想找一个男朋友,你必须同意,除非你白天能够帮我占座位打开水等等。”   “其实我白天不需要男朋友。就是他那样问我,我发现自己并不能为了他抛弃一切,我是不是很现实?”   “这叫理智。他这种行为就是在诱骗你。你有你的生活,你要为了一个可能不是真实存在的男人,抛弃你的一切?别傻了,现代社会的男女结婚都不带这么玩。你就应该把他当成是露水情缘,现在能见面,就在一起,将来不能见面了,就拜拜,如此简单。千万不要去想什么,你愿不愿意为了他抛弃一切,千万别,你会迷失自我。”   辛加深深地吸气,呼气,“你说得对。”   欧娜给她壮了胆,虽然她也没有想过在白天去找一个男朋友,但是她突然想问一下季冬。到了夜晚,她还是出现在“云顶观光”。像昨天一样,她联系了季冬,然后在二楼的窗户前跟他会面。   他不能再爬上来了,昨天的教训告诉他们,里面是有摄像头的。   他站在窗户下面,伸出手,表示一定会接住她。   她深呼吸,顺着窗户往下爬一段距离,然后跳下去。   他接住她了,彼此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辛加,白天的时候,会有男人像我这样抱过你吗?”他突然发问。   她心头一晃,答:“没有。”   “你现在上了大学,会有男孩子追你对不对?”   她从来都不想欺骗他,很诚实地说:“嗯,有过,我没答应。”   “我今天想了一天,你不会为了我抛弃白天的一切,我都可以理解,可是如果你告诉我,你白天有一个男朋友,我会吃醋。”   她还被他举在半空,她低头去看他的脸庞,看见他紧张地在等待她的答案,她的整颗心都柔软了起来。   “那你白天有别的女朋友吗?”她反问。   “没有。”   “我也没有。”她低头去接近他的唇,他很配合地仰了下巴,让她亲到自己的嘴唇。   如果此刻有人经过,一定会觉得他们两个很奇怪吧,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观光楼底玩浪漫。   那个女孩子明明是被他举在半空中,是一种禁锢的姿态,他却好像处在被动方,是被女孩子亲吻的。   于是她再也问不出那样试探的问题了,因为他已经给了答案,他会吃醋。   辛加开始和欧娜一起摆摊卖东西。周末,她们一起去批发市场,挑选出价格实惠而且质量好的商品。批发市场太大了,什么东西都有卖,她们的目标是女生用的饰品或者生活中经常用到的小物品,比如电风扇、耳机、收音机、文具。   欧娜以前买了一个小推车,专门用来进货。现在辛加就推着小推车,新奇地看着欧娜选东西。   一家门店里,欧娜在选电风扇。辛加拿起了一个,比较满意了,风扇外观可爱,也不重,有两档的风力,够用。欧娜询问了老板价格,对价格嫌弃得直摇头。   老板卖力地吆喝:“阿妹,这个价格不贵了,在这个批发市场,我们家的价格绝对是很便宜的。而且你看我这个风扇造型特别可爱,最符合你们女生的口味了,你要货回去绝对畅销。”   辛加赞同地拼命点头。这个风扇卖三十块钱一个,她平时买一个类似的风扇,也要四十块钱了。   不过欧娜并不买账,她打起了精明的算盘:“老板,我刚才看过好多家卖风扇的店,他们大多数的价格在二十二元到二十五元一个,你这个还是贵了。”   辛加回忆着,刚才她们的确经过很多卖风扇的店,不过款式和质量都没有现在这一家这么好。   “阿妹,我这个质量好啊,你是打算要多少个?”   欧娜看着众多风扇做出谨慎状:“我们是在学校里卖的,我第一次跟你拿货不敢拿多,先拿五台,如果卖得好,同学回馈喜欢的话,我再来拿五十台。”   “那我给你二十五块一台吧。”   “成交!”   这是辛加第一次来批发市场,第一次学着批发商品,她觉得欧娜好厉害,不管是和人打交道还是选货,她都能表现出十足的精明能干。欧娜将来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合伙人。那她呢?她擅长什么呢?她觉得自己应该要找到自己真正擅长的事情。如果将来有一个创业的机会摆在眼前,而她什么都不会,那她势必将跟不上欧娜的脚步。      ☆、李纪的口味太重了……   她们把刚进货回来的商品在学校门口摆上了,女生们经过学校门口多了,对欧娜有了印象,知道她进了新货,就会停下来看一看。   两个小时过去,她们卖出了好多女生用的发饰、袜子,风扇倒是没卖出一台。   欧娜摇着头后悔:“现在是秋天了,女生不怎么用风扇了,我们真不应该买风扇。”   辛加安慰说:“没事,我们只要了五台,多摆几次就卖出去了。”   “但愿如此。”   大学城里的大学距离都不远,也有附近学校的人经过,会停下来买东西的。   黄琼梦看见辛加的时候很意外,辛加上了大学也还在忙着挣钱吗?她有些明白辛加说的话了,辛加是真的没有时间谈恋爱吧。何况大学生出来摆摊,讨论起来也还有些不太好听。如果是辛加和李纪在一起了,别人对他女朋友最深的印象,大概就是一个摆地摊的女孩吧。   辛加抬头时,便看见了黄琼梦。就好像以前在餐厅,辛加是服务生,黄琼梦是客人,她们的身份太不一样了。   辛加笑着打过招呼,玩笑说如果有你看上的东西,一定打最低折。   欧娜吃醋状:“别呀小辛辛,最多给个友情价,我们还要做生意的。”   黄琼梦表示理解,招呼着朋友一起过来看,买了不少东西。   欧娜笑得合不拢嘴,还把自己的QQ号推销出去,说以后有新货,会在QQ上面更新。   黄琼梦一行人走了,辛加坐在摊子上整理货品。   “黄琼梦人还不错,以后我们重点发展她这个客户关系。”   辛加为难:“以朋友的名义刺激别人买东西,总不太好。”   “好啦,我随口说说而已,反正也不缺她这么一点。”   “我知道娜姐最懂我。”辛加感动。   “肉麻。”   地摊前,女孩们的嬉笑声像风铃,清脆又动听,她们尝试着最普通的商品小贩的工作,同时怀着远大的梦想。   有一天,或许我们能创业成功,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   欧娜买回来的五台电风扇,终于还是艰难地销出去了,而且还是友情购买。傍晚,欧娜和辛加在学校门口摆摊,李纪从远处走来,欧娜先看见了他,不过没敢打招呼,毕竟不是很熟。   而后辛加也看见了他,此刻正是学生出校觅食的高峰期,很多学生经过,李纪挺拔的身影像一棵树,还是最显眼的那棵。辛加低头整理东西,装作没看见。好像不管过去多久,被李纪撞见她在打工或者摆地摊挣钱,她总会觉得有些难为情。面对这样耀眼的李纪,她依然会产生自卑。   眼前出现的阴影告诉她,李纪还是走到了面前,她抬起头,露出一个笑脸。   “辛加,琼梦告诉我你在这里卖东西。”李纪先开了口。   “是啊。”她跪坐着,好像低人一等的姿态。   李纪看着她还有她面前的地摊,想到了毕业之后她和自己说的话,原来她是真的没有时间恋爱。其实当时被她拒绝,他不是没有产生过埋怨,他自认为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可是她吝啬得连丝毫的机会也不给。他无法忘记她,又做不到没有尊严地去追求她,就成了现在这样不靠近,不断开的状态。   欧娜看着这两人的样子,在心中惋惜。辛加拒绝李纪的借口,不过是所谓的梦中情人,这种不靠谱的东西怎么能够成为拒绝这个帅小伙的理由呢?大不了晚上享受一个,白天享受一个嘛,辛加就是想不开。   “嗨,李纪,有一阵子没见了,你又帅了啊。”欧娜开起了玩笑。   李纪回了一个帅气的笑容,“欧娜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欧娜“哈哈”地掩嘴笑,心想小伙子真会说话。   “怎么样?看看有什么想买的,姐给你打最低折!”   李纪瞅了瞅辛加,弯腰拿起了一个耳机,“我要个耳机吧。”   “好嘞!”欧娜找袋子把耳机装起来。   李纪的余光瞥见摆在一旁的电风扇,都是可爱的造型。他想起昨晚舍友抱怨宿舍里太闷热了,每人一台电风扇根本不够用,他做为宿舍长,还是要关心大家的。   “欧娜姐,电风扇多少钱一台?”李纪指着可爱造型的电风扇问。   “四十块一台!怎么,想送女孩啊?”   李纪又朝辛加瞥去一眼,“没有,我寝室的人说宿舍太闷热了,我是宿舍长,就想添几台风扇。”   辛加觉得欧娜四十块钱的报价有些贵了,她们进货才二十五块钱一台呢,一台风扇就赚李纪十五块钱,商品利润率已经高达60%了。   辛加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欧娜,小声商量道:“三十块钱一台吧。”   欧娜听见这个价格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来回的车费、辛苦费也要算进成本的呀!   李纪好心地阻止了降价:“就四十块一台吧。”   辛加朝欧娜使眼色,欧娜妥协了,“我们进货要二十五块一台,这些风扇体积大,从批发市场拉货过来卖,我们也很辛苦。这风扇外面都是卖四十块钱一台的,这样,我们给你三十块吧!”   “不用,就统一价四十,我要五台。”李纪说着,从钱包里掏出两张一百元,丢在摊子上,然后长腿迈到摆放风扇的地方,把风扇连箱摞在怀里面抱走。   他爽快得让欧娜和辛加都不好意思找钱。   李纪走了,他在不远处遇到他的舍友,两个人一起抱着风扇离去。   欧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啧啧赞叹:“看看,多好的人!小辛辛,这么好的人摆在眼前,你真应该学会珍惜,有些人错过了就不会再来。”   辛加跪坐着,目光追随着李纪的背影,语气有些怅然:“是我配不上他。”   “在感情里,没有配不配。你就是顾虑太多,又不是结婚,现在只是谈恋爱,你想那么多!”   辛加苦恼:“可我真的做不到啊,我晚上有一个男朋友了,如果白天也有一个,我是不是就太花心了?而且我晚上的男朋友不同意我白天再交一个男朋友。”   欧娜惊呆了:“你真的去问你的梦中情人了?他不同意?”   “我没直接问出口,不过他向我表达的意思就是不同意。”   “他凭什么不同意啊,这事不需要他同意。你问问李纪同不同意,如果李纪同意的话,我看这事能行!你晚上就和梦中情人在一起,白天就和李纪在一起,坐享齐人之福,而且符合道德!”   辛加想像着这样的画面,觉得自己像古代的公主养面首一样,太淫靡了。她摇头:“我真做不到。”   “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辛加叹息。   过了一会儿,欧娜想起了刚才李纪还拿走了一个耳机,可是耳机他没有给钱。   欧娜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辛辛,刚才李纪还拿了我们一个耳机,他丢了两百块就跑了,还少给个耳机钱!耳机要二十块呢!”   辛加噗哧笑出来:“算了,送给他了!”   之后一段时间,如果李纪有空,就会来到欧娜和辛加摆摊的地方逛逛,甚至帮忙收拾东西。辛加和欧娜卖的东西主要还是女生用的饰品,所以来买东西的客户还是女生居多,女生客户看见摊子后边的李纪,或是害羞,或是跟李纪聊天搭讪,这个摊子的主角就变成了他。自从李纪来了之后,生意倒是好了一些,不过欧娜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李纪走了,欧娜翻着手工账本感叹:“辛辛,我们这几天的销量多了很多,看来都是李纪的美男计起了作用,不过李纪天天这么被漂亮的小姐姐、小妹妹们搭讪,很容易被拐跑呀。”   辛加凑过去看账本,“我看看,真的比以前卖得多很多吗?最近我们摊点的客户的确是多了好多,不过李纪总是来帮我们,我们月末算完利润,是不是应该分他一点钱?”   欧娜把视线从账本上移到辛加身上,吸了一口气,说:“算了,明天我们就把李纪赶走。他一个大男生总是帮我们卖女生饰品,也不太好。我们两个就够穷了,还分他钱?我们总是用他这个免费劳动力也显得我们太黑心。”   辛加笑了:“你说了算。”   欧娜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玩笑道:“如果把李纪赶走,你和他相处的机会就减少了,你会舍得吗?”   辛加正色:“娜姐,我都说过很多遍了,我对他没那想法,就是朋友。”   “好好好,朋友而已。”欧娜继续开心地翻账本了。   今天是周六,她们从早上十点钟开始摆摊,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本来还好好的天气说变就变,似乎马上就要有一阵大雨要倾盆而下。她们急急忙忙地收拾摊子,要赶在大雨来临前把东西搬回宿舍。   都是小巧的商品居多,收拾起来也容易,发饰、耳机、钱包、手链这些东西被混在一起打包装起,她们各自分一个麻袋,要搬回自己的宿舍。   天空中的乌云已经来了,风吹起地上的落叶,辛加把麻袋提着,欧娜把麻袋抗在肩膀上,两人匆匆道别。   李纪去而复返,他已经回到宿舍楼,看见天空有下雨的征兆,又赶回来摊子。   下雨了,辛加提着麻袋往自己的学校飞奔,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形象了,如果她的货物被淋湿,就不好卖了,她们势必就要亏本。   李纪跑了好一阵,才追上她,“辛加,我来帮你拿!”   辛加回头看他一眼,一边跑一边摇头拒绝:“你回去吧,这些不重,我能拿!”   李纪一个大个子男生,怎么能够忍受自己空着手不帮忙,作势就要抢她的麻袋。   她条件反射地抓紧了手中的东西,跑得越来越快了,以至于李纪渐渐地要很吃力才能勉强跟上。   李纪一边喘息着奔跑,一边纳闷她怎么能跑这么快。   辛加回头看了一眼勉强跟上的李纪,说:“你回去吧,快下雨了,你没有伞,我一会儿就能跑到宿舍了!”自从前几年的夜晚她被那群社会青年抓住,之后她就一直有练习跑步。跑步对她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种锻炼了,也是一种自保的能力。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女生宿舍楼,大雨还没来。   她朝李纪挥手,赶他走。   李纪冲上前来,说:“辛加,我还是不想只跟你做朋友。”   “我已经跟你讲过了,我的生活你也看见了,我真的没有时间恋爱,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在梦里。”   “这段时间我都有跟你们一起摆摊,我能够接受你的生活!我不会觉得辛苦挣钱很羞耻,我能理解你!就算是你在梦里有了喜欢的人,那你的梦之外,你能不能喜欢一下我?”   她为难:“一个人怎么能够喜欢两个人呢?”   “你们女生不是还追星嘛,虽然口里说着要嫁给自己的偶像,实际上还是要交男朋友的!这根本不是问题!”   “这不一样,追星不能和偶像接吻的,我晚上会跟男朋友接吻的。”   “……”李纪被打败了。   辛加拍了拍麻袋里的东西,说:“好了,我要走了,再见。”她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了,男生总会有占有欲的,就像季冬就不能忍受她和别的男孩子接吻吧,她跟李纪这样说,李纪肯定不能接受。   李纪在挣扎纠结的情绪中徘徊,好一会儿,他几乎是豁出去似地说:“辛加,那晚上你归他,白天你归我,怎样?”   辛加惊呆了,她哭笑不得地回答:“他不会同意的。”   李纪往前走了一步,以示决心:“你同意就行了,我不会过问你做梦的经历。”   她摇头再摇头:“这样不合适,我真的要走了!”她提着麻袋跑进女生宿舍楼,不再管身后的李纪。等她跑到一楼的楼梯回头看,李纪还站在远处等待着,似乎在等待她跑回头答应他,她挥挥手撵他走。   她默默地想,李纪这个人口味也太重了,她可受不了白天跟一个人接吻,晚上再换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来交流一下哇……寂寞如雪……   ☆、雨夜   这真不是一个好天气的夜晚,雨太大了,辛加浑身都被淋湿了,她奔跑在雨里面,寻找电话亭。   瓢泼大雨像豆子一样打在她的身上,视线被雨幕模糊着,她判断了一下自己所在的方位,这里马路非常宽阔,这里应该是一个新城区,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汽车也没有。   新城区是城市的新气象,现在人们都开始用手机了,电话亭越来越少了,即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电话亭,也会发现电话亭里的设备年久失修,已经无法打通电话。   下这么大的雨,也没个路人,她打算找一家还开门营业的商店,打个电话。她在雨中跑了一会儿,大概因为是新城区,旁边的商店都没什么营业。她在寻思着别的办法,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辆大货车和一辆红色小汽车。   出车祸了。   大货车装载着满满的甘蔗,翻车倒在了马路上,甘蔗乱七八糟地铺在路上。旁边的红色小汽车也翻车了,车窗玻璃碎在地面上。   辛加跑过去,看见大货车的司机位上空无一人。是司机逃逸还是被救助了?她带着疑问跑到红色小汽车前,透过破碎的车窗,看见里面有一位满脸是血的女司机,不知道是已经死亡还是昏过去了。   看着这样惨烈的一幕,辛加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怎么办?!   她巡视周围一圈,因为雨太大,路上根本没有汽车和行人,旁边都是不营业的门店,无法求助。她又朝车窗里面看,一只屏幕裂开的手机掉在里面。她想了一会儿,手机也许还能用,拿到这只手机拨打电话或许是最快的求助方法。   手机离她有点远,她跪坐在地上,把手从车窗伸进去。车窗的玻璃碎了,会割手,雨水也流进了她的眼睛,她半眯着眼睛,努力地去摸那只手机。还差一点点,她把整个身体贴在地面上,让自己的手再伸进去一些,摸到了!   她把手机拿出来,玻璃碎片刺得她抽了一口气,她赶紧按了按手机,屏幕亮了。   季冬的手机号码快速地被按出来,他几乎是在一秒钟后就接了电话。   她一边喘气,一边描述着自己所在的方位。   “辛加,你再讲具体一点,你刚才说的地方,我没有印象。”他的语气也焦急了。   她环顾四周,把马路是几条道,旁边的大楼长什么样,旁边的门店长什么样,都详细地描述。   她急了:“你快点,真的,这个女司机可能还活着!”   “你先别急,我现在打110,你也打110,给警察描述一遍你所在的地方。”   她不确定自己的行为到了明天是不是会成为有效的结果,或许她报的警,到了明天,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季冬说他打110,她就放心下来,他的行为一定会是有效的。她真的太紧张了,只想到要季冬赶来现场,而没想到他应该先报警。   十多分钟过后,警车和救护车赶到,原本空荡的马路一下子变得喧闹起来。警察拿着手机在打电话,救护人员在一旁做准备。   女司机被压在红色小汽车下面,无法轻易把她抬出来。救护人员确定了女司机还活着,警察们决定联手把红色小汽车抬起来,让被压在车子里面的女司机能够被救出来。   天空还在下雨,警察们在穿雨衣。   季冬开着摩托车也赶到了,他把摩托车停在一旁,把雨衣从身上一扯,整个人钻进雨里。他看见了辛加,她站在救护车旁边张望。   警察们要搬汽车了,季冬跟上去排在后面,旁边的警察看了他一眼,“刚好,搭把手。”   季冬跟着警察们一起使力。一排男人围着小汽车,只有他没有穿警服和雨衣,格外地显眼。   小汽车重心不稳,在摇晃。经过大家一番努力,伤者终于被抬出来。   队长以为季冬是路过的好心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谢。   季冬抬眼看着穿着警服的警察们,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或许,这些人,听过他父亲的事迹,甚至他们当中有人跟他父亲认识。其实他跟父亲的关系不算非常亲近,父亲太忙了,他完全是被放养的孩子。   小时候他不太理解父亲的不着家,后来长大一些,才渐渐了悟,但说到底,他对父亲的印象,就仅仅是一个好警察。父亲对他的关心很少,更不要说关注他的课业。他记忆最深的,就是他曾经抱怨父亲的不关心,父亲哈哈笑着说男孩子就应该要自己独立成长。后来父亲因公殉职,他也没有太过撕心裂肺,觉得不管父亲在不在,自己都是要独立成长的。   他很少特意去怀念父亲,今天是个例外,他想自己现在做的事情,父亲曾经应该也做过。   这样怀念着,他的眼眶里就有些湿润了,好在下着雨的夜晚能够掩盖他心底的一点点脆弱。   辛加撑着伞,跑来了,她拉住他,悄悄说:“我们走吧。”   他低了视线看着她,也不说话。   他握了握她的手,像是寻求一种慰藉。   摩托车停在一边,两人牵着手走到摩托车边上。她爬上车后座,他帮她把雨衣套进去。   摩托车发动了,速度由慢到快,消失在雨幕里。   回到家,两个人的浑身都湿透了,季冬让辛加先去洗澡。   她穿着可爱的小熊睡衣出来,然后吹头发。她发现到了现在,他给她买的衣服还是可爱少女型的,从来不会买什么低胸之类的性感衣服。   他在洗澡,浴室里传出来水声。   她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躺在自己的小木床上,想着刚才的车祸。货车司机应该是逃逸了,也不知道女司机怎么样了,是不是能活着。   他也洗好了澡,出来吹头发,她就躺在床上盯着他。他今晚从回来到现在,似乎心情都有些沉重。在他吹好头发前,她从自己的床上下来,爬到他床上去。   他什么也没说,在床上躺下。她把上半身撑着,俯视着他,问:“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可以说说吗?你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他静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想起我爸,他是个警察,在一次抓毒贩的行动中去世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父亲,她很少主动过问他以前的或者白天的经历,因为无法参与,无法改变。   他问:“你爸呢?是做什么工作?”   “我爸以前是工厂里的职工,后来喜欢上赌钱,就没干什么正经的工作了。我爸嗜赌以后就爱打人,我妈带着我离开了我爸,后来我妈在工厂里发生了意外去世了。”   “小可怜。”他的语气不是刻意的同情,而是带着怜惜的宠爱。   “以前的确挺可怜的,后来遇见你以后就没这么可怜了。”   “真的吗?”   “嗯,就像那一株向日葵,本来长得孤零零的,后来就被人带回家养起来了。”   当年那株向日葵被养在矿泉水瓶子里,后来生了根,季冬就买了一个花盆把它种起来,生长期过后,它和别的向日葵一样按照自然规律枯萎。   他们两人就这样慢慢聊着一些闲话,头挨着头,像两只亲密的鸟。   似乎每一个人的少年时代,都充满了不安和动荡,成年以后就会安稳下来,或许是稚嫩的心在慢慢地变硬,最后百毒不侵,完成一个人的成长。   她觉得自己就在渐渐地安稳下来,不再像少年时期那样脆弱敏感,或许是因为她的心找到了一个安稳的地方妥帖安放。   欧娜一直不赞同她对夜晚的事情太认真,可是这一天天的光阴对她来说并不像泡面一样没有营养,而是让她感受到了世界存在的温柔和宠爱。      ☆、一起睡?   天微亮,辛加睁开眼睛,一具男性的躯体占满了她的视线,是季冬,他还在熟睡。   昨晚他们聊天太累,直接睡在了一张床上,她侧着身子,观察他的睡颜。   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她永远地留下来,她愿意吗?这个问题再一次跳出她的脑海,她辛辛苦苦地高考,上大学,如果她留在季冬的世界,那她以前的努力,都算什么呢?何况,她真的能留下来吗?如果不能,那她和季冬,要一直这样在白天分别吗?他们之间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太复杂了,她觉得越是去想,就越觉得他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   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后,他睁开了眼睛。   “早。”他弯着唇打招呼。   “早。”她说。   “床是不是太小了?昨晚睡得还好吗?”   她伸手摸了摸床沿,床的确是窄了,翻身都要很小心翼翼,不然就会掉下去,不过也许是昨晚太累的缘故,她睡得很沉。   “好像是小了一点,不过我昨晚睡得蛮好的,你呢?”她答。   “还行,不过如果以后我们一起睡,就要换一张大的床了,这样翻身太累,你觉得呢?”   一起睡?她还没想到这么遥远……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好像我在诱骗未成年少女,可是我记得你成年了。”   她紧张得忘记了呼吸,他这是在暗示点什么吗?可是她觉得好像太快了,她还没做好心里准备啊!虽然他们几乎天天晚上待在同一个房间,虽然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可是她就像欧娜说的,其实骨子里是个资深的乖巧好学生。   “你是想跟我那个吗?”她说到后面声音都弱了,“那个”指代什么,不言而喻。   “我只是想早上睁开眼睛能看见你还在,然后吻你。”他坐起来,把她搂过来,亲了她。   很多次,他醒得晚,拉开对面的窗帘后她已经不见了,这个感觉很糟糕。如果醒来的时候能够看见想要看见的人,就会觉得心里很踏实,如果不能,就觉得心空洞洞的一片。   她把耳朵贴在他的心口,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她真想让欧娜和李纪来看看,季冬他是人!   时间快到了,他们心里好像都有一个时钟,在滴滴答答地提醒着接下来的分离。   她抬头去看他的眼睛,这双仿佛有着湖泊光泽的眼睛,让她觉得安心和沉醉。她在深夜的街头行走、寻找,遇见很多很多的人,走过很多很多的路,一想到最终的归宿会是他这里,她的心就安定下来。   “辛加,有时候我在想,深夜时你在城市的街头寻找和徘徊,一定遇到过危险,就像昨晚那个开车的女人。如果你找到方法能够结束这样奇怪的行径,夜晚能够安全地在某个地方休息,甚至不再出现在这个城市,我想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在白天,你有正常的生活,你有想过办法结束这样的夜晚吗?”   她犹豫地回答:“其实有想过,可是这样的夜晚除了动荡不安,还有你。”   “喜欢是占有,爱是能够放手,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对你放手。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够有安稳的夜晚,不用这么辛苦。将来,在白天,你会遇到别的男人,你和他结婚,组建家庭,这样才是正常的人生。”   “道理人人都懂,但是真正要做起来,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了。难道你还不了解吗?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喜欢了之后就觉得夜晚遭遇的这一切,都像是在经历游戏的冲关,我熬过一重一重的关卡,都是为了遇见你。”   “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天,我们应该分别,那么我们就彼此放手。你好好地生活,我也好好的。但在此之前,你就只属于我,可以吗?”   她点了点头。   时间到了,她像以前的每一天清晨,身影变成破碎的影像,最终消失不见。他想紧紧地搂住她,把她留下来,哪怕只有一天。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辛加适应了大学的新生活,转眼就大二了。2004年,淘宝网开始兴起,她和欧娜弄了一个网店,客户群基本上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她们经过摆摊的经验,掌握了随着季节的变化,学生群体消费主流的物品,她们已经能够赚到一些钱了。   辛加在考虑要买一台电脑了,以前她用电脑不多,都是借用宿舍里陈玲玲的电脑,有了网站以后,将会经常用到电脑,总是借用别人的也不太好。她和欧娜商量,欧娜在电话里说:“我早就叫你买电脑了,你总是舍不得,有投入才有产出啊,尽快买,别犹豫!”   “我对电脑一窍不通,根本不懂买什么型号的比较好。”   “我也不太懂,之前听李纪聊过电脑,他应该挺懂的,要不让他帮忙选?”   辛加否决:“不好。”   “笔记本电脑很贵,我估计你不会买。台式机很重,总要有个男生帮忙着,如果不叫李纪,难道你还有更好的人选?”   辛加苦恼:“没有了。”   “如果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帮你问问他周末有没有空,到时候我也一起去,这样你们就不会尴尬了,怎么样?”   “娜姐真好!”   周末,李纪如约在欧娜的学校门口和她们会面。舍友看见了李纪,跟他打招呼,还挤眉弄眼,李纪笑了笑不做解释。   突然就想起高中时候,他和辛加一起走出校门,也是被班里的同学看到了,那时候心里装的是年少时懵懵懂懂的悸动,而现在,多了很多对现实生活的思考。   他看着辛加和欧娜一起摆摊,在网上卖东西,她们像荒野上的野草一样坚韧,不怕风不怕雨。他开始思考自己真正能带给辛加的是什么东西,然后他就开始想通,他现在能做的,大概只有陪伴,至于男朋友的名分,好像也就没这么重要了。真正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喜欢和不喜欢,爱和不爱的,是时间。   他们来到电脑城挑选电脑,辛加第一眼看的是价格标签,然后才是电脑的样式,李纪感受到了她对价格的在意,帮她挑选比较实惠的电脑。   终于挑选到了合适的电脑,商家说可以帮送货到学校,这下就不需要李纪这个免费劳动力了。欧娜和辛加商量着,想在附近的市场逛一逛,李纪说:“两位美女,你们去逛市场,我就先回去?”   辛加说:“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   欧娜也说:“对,今天多谢大帅哥陪我们逛电脑城。”   “小事一桩。我听说你们的网站现在已经有很多客户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将来我还指望给你们两个女老板打工呢。”   辛加和欧娜都笑起来。   网站的客户的确是多了,需要做的事情也多,她们两个还要上课,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忙得不可开交。她们现在已经不去餐厅打工了,也不用每个学期眼巴巴地和其他学生一样,像用狼的眼睛盯着奖学金这块肉,总算能够挺直了脊梁活着。   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夜晚,辛加重复着一天又一天寻找的过程,找路人借手机,拨通季冬的号码。她现在已经不害怕深夜的城市了,以前黑夜给她的印象是颠沛流离,而现在,黑夜的印象是城市的繁华和美丽。   整个世界在变化,她也在变化。      ☆、创业大赛   十月份,广州的各大高校联合举办一个创业大赛,温翊风找上了辛加。刚开学时,温翊风在她的面前晃过那么几次,之后这个人在她世界里的存在感几乎就没有了。舍友宁梓曾经从男生口中打听来,温翊风曾经是想追辛加的,不知道怎么后来就放弃了。当时辛加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只是淡笑摇头,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温翊风要到了辛加的电话号码,经常打电话、发短信,希望说服辛加加入他们的小组,参加创业大赛。然而辛加兴趣缺缺,不太想参加这种活动。   夜里十一点多,女生320宿舍的人都齐了,众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宁梓突然说:“辛加,温翊风还在找你参加创业大赛吗?”   辛加正坐在台式电脑前核算账目,有些心不在焉:“嗯。”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他这么执着地要找你参加呀?”宁梓问。   陈玲玲探出头来,开玩笑:“难道温翊风想追我们辛加?他在寻找机会?”   宁梓说:“他现在还想不想追辛加我就不懂了,上学期他跟我们班班花许瑶谈恋爱了,后来闹分手。许瑶、温翊风、覃双、于波组了个团队,方案策划什么的都搞得差不多了,后来他们发现团队的实力还是不行,他们缺一个很会画画的人。而我们辛加,就是这个很会画画的人。”   辛加按着键盘的手指停下动作,单手支着下巴,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看着大家,“我很会画画吗?”   陈玲玲抱着枕头捏来捏去,夸张地大声道:“天呐,你不知道吗?”   辛加摇头。   “你的课本夹着很多画稿,下课的时候掉过,被同学捡走,画稿就在我们班里传来传去成为了神画。”   辛加恍然:“难怪我说我的画稿怎么会变少!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你总是画完了就随手夹在课本里,我们以为不重要。”   辛加叹气:“还是蛮重要的,不过那些丢失的画稿,我都有重新画。”   那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发生了错误,其实自己并没有画过。深夜里发生的事情很多,一天又一天,醒来后越来越容易遗忘。有一次她突然忘记了和季冬去过的云顶观光,明明是那么漂亮难忘的夜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云顶观光夜景的细节,只是有着模糊的影像。后来她就把这些都画下来,深夜的街景、牵手的情侣、空荡的雨夜、漂亮的旋转木马等等,她通过绘画的方式记录下来,让它们成为纸上定格的永恒。   因为自己不是专业的美术生,她不觉得自己的绘画功底很好,只是一个爱好而已。   舍友们纷纷表示自己觉得辛加很会画画,而且创业大赛有奖金,复赛还有企业家指导,能够学到很多的经验。   辛加说:“我考虑一下。”   周末,辛加和欧娜商量创业大赛这个事情,欧娜说:“其实我也在琢磨这个事情,创业大赛,不是正适合我们吗?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创业。”   辛加回忆起了很多事情,比如第一次去市场进货,第一次摆摊,第一次登录网店,在网上卖出的第一笔货物。她和欧娜已经在干着创业的实质了,现在还去参加这种为了创业做准备的比赛,是不是真的有必要呢?   欧娜笑了:“辛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如果我们需要走得更远,还是需要更多的经验。创业大赛有奖金,而且听说复赛里会有企业家来指导、评审,这会让我们得到更加丰富的经验。只是现在我们已经很忙了,再去参加这样的比赛,付出的时间成本是不是能够得到满意的回报,你在犹豫这一点对不对?”   辛加点头,还是欧娜最了解她。她们一起在餐厅里打工,一起摆摊,一起做网站卖东西,只有对方最了解自己最需要的未来和生活。   “辛辛,有同学邀请我参加创业大赛,我准备去参加,你也一起吧。”   辛加鼓了鼓嘴,苦恼:“那我们不就是竞争对手了?”   欧娜轻轻戳了戳她的脸,说:“好啦,初赛只是在本校举行,复赛才是学校和学校之间的竞争,等我们进了复赛再说。”   这事就这么被敲定下来,她们都参与到自己班级的团队里,为创业大赛做准备。   初赛的流程比较简单,做策划案,演讲,团队之间PK,对评审提出的疑问回答。   辛加需要做的事情主要就是提供画稿,团队里覃双和于波负责做策划案,温翊风和许瑶负责为演讲和评审的提问做准备。   他们的初赛创业方案是做商业室内环境设计。随着人们消费水平的提高,人们对各种消费场所的期待也越来越高了,令人舒适的屋内环境设计,可以吸引消费,给人带来愉悦的感受。他们凭借着优秀的策划方案,近乎完美的演讲,在初赛里拿了全校第一。   温翊风约了团队的成员出来庆祝。在KTV包厢里,覃双和于波在暧昧的光线里对唱情歌,许瑶开了一罐啤酒,生闷气似地猛灌下肚。温翊风在一旁劝着许瑶,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矛盾,有吵架的趋势。   情歌结束了,话筒空置下来,包厢里的对话变得清晰,许瑶似乎提到了辛加,说着你就是不敢承认,你就是喜欢她。温翊风在否认、辩解着,覃双和于波在讲着私密话。   辛加拿起了话筒,她现在已经会唱周杰伦的每一首歌。一个女孩的一生中,总会遇到喜欢她和她喜欢的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恋爱故事。其实许瑶曾经问过她,觉得温翊风这个人怎么样,她的回答是一个普通男同学模样的符号。她对温翊风没有感情,他和别的男同学没什么区别,就是一个符号而已。许瑶很不可理解,问她,你不觉得温翊风这个人很风趣,很温柔,很让人着迷吗?   辛加当时摇摇头说不觉得。   许瑶气得想吐血。   辛加不多做解释。   在这个世界上啊,有的女孩的世界很小,她过着简单安稳的人生,她人生里最大的痛苦就是遇到感情上的竞争者。   辛加很羡慕拥有这样人生的女孩,她心中的世界太大,承载的东西太多,生命里最大的幸福同时也是最大的痛苦。   快到11点了,辛加跟众人道别,温翊风挽留她,许瑶摆着一张臭脸。   气氛有些凝滞,辛加玩笑道:“我真的要走了,回去睡觉,去做美梦,梦里有人在等我。”   许瑶抬头望着辛加,两个女孩的眼神交汇,这一瞬间,许瑶好像读懂了辛加的秘密。   又是黑夜,辛加感觉到地面的颠簸,地板摇摇晃晃的,怎么回事?她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身处船舱。船舱外有人在嬉笑说话,透过船舱的玻璃她看见了外面的灯光夜景,看来她在一艘城市的旅游船上。   她走到船舱外,人们聚在外面看夜景,夜风吹拂着他们的脸庞,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快乐。   她跟一个女生借了手机,拨通季冬的号码,告诉他自己正在一艘船上。   “等船靠了岸,我去接你?”他说。   “我刚才问了,这搜船还要开四个小时才会靠岸,离你家好远。等你赶过来,要花好长的时间,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可能很短。要不你今天就别过来了,我在船上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见。”   他在那头想了一下,说:“那好吧。辛加,生日快乐。”   她愣了愣,“我都忘了,过了十二点就是我的生日了。”   “本来想陪你一起过生日的,现在可能不行了。”   “没关系,我好多年没过生日了,过生日好像是童年才会做的事情。”   他在那边笑了一下,“好像女孩子不管到了多少岁,都喜欢过生日,因为能够收礼物。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她想了一会儿,礼物吗?她带不走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一样东西,所以不管是钱还是物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意义。她夜晚所拥有的东西,醒来就会幻灭。   她开起了玩笑:“我最想要的礼物,就是能够把你打包带走。你知道吗,我们女孩之间经常会聊到有没有男朋友的话题,当别人问我的时候,我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我回答没有,好像是我在说谎,我们团队里有个女孩甚至把我当成情敌。可是如果我回答有,别人让我把你带给他们看一看,我又做不到。如果我们白天也能在一起就好了。”   “辛加,你后悔了吗?”   她兀自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说,你就是我的礼物了呀,我不需要别的礼物了。”   因为她借用的是别人的手机,也不可能聊得太久,他们又说了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   旅游船在河面上行驶着,水面破开的声音淹没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辛加混入人群里,看着他们玩闹,说笑。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夜晚经历的一切,何尝不是像在一搜船上,她不知道这艘船会在什么地方靠岸,还要行驶多久,她只知道只要这艘船上有一个她喜欢的人,她就不介意一直待在这艘船上醉生梦死,直至眼前的一切都消亡。      ☆、船漏水了   三点钟了,船上的人们都累了,纷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休憩。有一个导游模样的女人在船头讲解着明天的行程安排,辛加听了一会儿,原来今晚这搜旅游船被一家公司包下来了,做为员工福利。   辛加也累了,靠在一边眯起了眼睛。她在夜晚的警惕性很强,如果不是在封闭的环境里,她会让自己始终保持一丝清醒的状态,以备应对突然发生的危险。   船继续开了一会儿,有小孩子惊呼,船漏水了!   辛加猛地睁开眼睛,船舱里好多人都睡着了,带着小孩的胖女人打着呵欠让小孩赶紧睡觉。   小孩还在说:“妈妈,真的漏水了!”   辛加站起来,走到小孩的座位边,小孩指着船底不易察觉的一个角落,说:“姐姐,你看那里真的漏水了!”   辛加看见了漏水的洞,河水源源不断地从这个洞里冒上来,危险已经来临,可是已经疲惫的人们都放松了警惕。   辛加大声喊:“船舱漏水了!导游呢?船舱漏水了!”   她的声音惊醒了很多人,船舱里说话的声音多了起来,人们开始慌乱了。大家开始穿救生衣,恐惧在黑夜里被放大,有人甚至说起泰坦尼克号的沉船事件。   辛加想起之前欢闹的时候,有人在二楼的甲板上喝酒,喝得醉醺醺的。这个时候人们都是各顾各的,哪里还管得了别人?辛加穿好了救生衣,跑出船舱去,果然看见二楼的甲板上歪歪倒倒地睡着几个人。她把他们一个一个推醒,说船漏水了,赶紧下去穿救生衣,有人睡得迷迷糊糊地喊着别吵他睡觉。   辛加突然想起自己的行为到了明天可能就会变得无效,她跑回船舱里,拉着导游上了甲板,叫醒这群喝得醉醺醺的人。   大家都清醒过来,各自忙碌着。不幸的是冒进船舱里的水越来越多,人们惊慌不已,有一个胖男人惊慌着跳进了水里,大家担忧地呼喊,胖男人灵活地在河里游着,渐渐远去。   船舱里的人们很多都是不会游泳的,担惊受怕地在等待救援,好在半个多小时后,救援的船来了。   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上救援船,辛加被挤来挤去,排在了很后面。不少人开始给家人打电话,诉说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几个小时前脸上洋溢着快乐笑容的人们,现在全部挎下了脸。   辛加站在人群里看着大家,在这一刻,他们都有可以倾诉的家人,那她呢,跟季冬说吗?如果下一刻就是死亡,船上的这些人们都有亲人会想尽办法把他们的躯体打捞安葬,怀念着他们,而她是不是会直接消亡在这个世界?   季冬在赶来的路上,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而后他看见了一队警察骑着摩托车经过,他骑着自己的摩托车跟了上去。   带队的警察王猛侧头看了跟上来的青年一眼,认出他来,这不是上次和他们一起抬车的小伙子吗?   季冬回望着王猛,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有一艘旅游船出事了,我们正赶过去。”   季冬想到了辛加,“是城市游船323号吗?”   “你怎么知道?”   “我女朋友在这艘船上。”   他们不再交流。季冬跟在车队后面,他的身形健壮,看起来就像是这群警察们的一员。   救援船已经靠岸,船上的人们排着队一个一个被清点着人头,看是否有遗漏的人。   辛加找了个机会混进围观的群众里,让自己不致于被数到人头。   警察们到了。   王猛询问着发生船舱漏水的原因,没有人知道。   “是谁第一个发现船舱漏水的?”   众人面面相觑,自己都不是第一个。   女导游想起什么似的,说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第一个发现的,她大声叫醒了船舱里的人。   问了一圈,没有人认识那个女孩。   “那你们真得感谢她。”王猛一边低头记录着,一边说。   女导游拍了拍胸口,说:“是啊,当时我们都很累了,大家都在座位上睡着了,突然有一个声音叫醒了我们。如果不是她的话,我们这一船人现在就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了。”   有人惊呼,说起了跳水的胖男人,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转移了。   辛加早就看见了季冬,他站在王猛的旁边。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辛加从后面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熟悉的触感让他反应过来,他回握了她的手,两个人走到摩托车边,他们上了摩托车离去。   辛加坐在后面,搂着他的腰,说:“和警察叔叔站在一起,你的眼睛里好像会有光。你想当警察吗?”   “小时候有想过,可能是受了我爸的影响,不过我爸说不希望我将来当警察。”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他不希望我像他一样,总是活在危险里。”他侧了头,转了话题,“生日快乐,送你生日礼物。”   “在哪里?”她好奇地在摩托上望来望去。   “你不是说最想要的礼物是我吗?辛加小姐,你的礼物已经打包送到了,就是你现在抱着的,还满意吗?请签收。”   “好!那我就收下了!”她噗哧乐了,一边说着一边在他的后背上写字。   他感受到了,她真的在签收,写的是自己的名字“辛加”。   心里有一股淡淡的幸福感充盈,总是每天穿越大半个城市,寻找到她,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天快亮了,他没有往回家的方向开,而是沿着河道开下去,摩托车开到宽阔的河面边,太阳的光芒照射在河面上,预兆着新的一天开始降临。   “时间快到了。”她望着远方。   “没关系,这样的分别我们经历过无数次,我们还有很多个明天。”他说。   “嗯!”她快乐地答应。   六点了,她坐在摩托车后面,紧紧地搂着他,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之后身影便开始破碎直至消失。   她现在不再担心分别了,因为她相信他们还有很多个再相遇的明天。未知的明天,一定会是特别又美丽的,因为有他在。   创业大赛的决赛规则已经公布,温翊风把团队里的人聚集起来,商量决赛的计划。初赛只是纸上谈兵,而决赛就是动真格的了。决赛里要求每个团队拿出实质的产品销售成果,以销售成果做为重要的评分点。   温翊风说:“我们把之前做的方案拿去餐厅做推销了,效果都不是很好。大家想想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许瑶朝辛加投去一个埋怨的目光,“餐厅老板没看上我们的室内设计,还不是因为我们的设计师画的效果图不够好。”   温翊风给了许瑶一个制止的眼色。   辛加淡淡道:“如果你能画出更加好的效果图,你可以自己动手。”   “其实我们选的室内设计的方案,到了复赛我们完全不占优势,其实我们都不懂装修,都是在纸上谈兵,或许我们应该换一种方案来参加决赛。”于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覃双附和道:“我同意。之前我们出去推销我们的方案,餐厅老板对我们学生身份的信任度比较低,他们宁愿找装修公司,也不会找我们做设计,哪怕是我们免费。”   温翊风点头:“那我们各自想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一种参赛的方案。”   许瑶不太赞同:“到了这个时候换方案,太冒险,我们可以再改进我们的设计稿。”   “怎么改进?”覃双问。   “我想再找几个画工好的人加入我们。”许瑶瞥了一眼温翊风。   “没用的,辛加已经很会画了,她能把我们大家一起商议的结果很好地表达出来,这根本不是画工的问题。”温翊风为辛加说话。   辛加看着众人,坦白说:“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做衣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我的淘宝店,我和一个姐妹在上面卖衣服。经常有老客户来找我们说,找不到真正满意的款式,希望我们根据她们的喜好去找货源。我就萌生了自己设计,拿去工厂做的想法,不过现在这还只是想法。”   许瑶有些嫌弃地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帮你卖衣服?这也太低端了,现在外面很多没读过书的大妈也都在卖衣服。”   这惹恼了辛加,她淡声:“许瑶,你对我有偏见,我说过我没别的想法,我是对创业大赛感兴趣才来的。如果你还是这么针对我的话,我觉得挺没意思的。”   许瑶扬了扬下巴,“那你就退出呗。”   温翊风轻声呵斥:“许瑶!你闹什么!我们团队走到现在不容易,你这样,我们还没被对手打败,就先自己败了!”   许瑶红了眼眶:“温翊风,这个团队是我先组建的,做商业室内环境设计也是我提出的方案,现在我们拿了第一名,坚持下去肯定能够在决赛里拿到好名次,现在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放弃!”   温翊风说:“现在我们不是坚持不下去了吗,你看我们出去找过这么多家餐厅,有哪一家愿意用我们的设计?”   “那还不是因为设计稿还没有打动老板!我们再找几个画手加入不就行了!”   “不是画手的问题,是我们自身定位的问题。”   再这样下去气氛会越来越焦灼吧,辛加出声:“没事,我们大家都是有想法的人,没有对与错,只有选择的不同。今天我们先这样吧,有什么后面再联络。”   不想再陷入这样烦躁的争执里,辛加提出了结束开会的提议。随着参赛的推进,她感受到自己并不是真心喜欢室内设计这个参赛的方向,她不擅长做这个。她和欧娜也在考虑着转型了,自己设计样式去工厂把衣服做出来,也许这将是她们的一种突破。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说服   她和欧娜约在小门面碰面。她们在学校里租了一个小门面,租金低廉,用来存放货物,这样她们就不用每次都把东西搬回宿舍了,那样太辛苦和麻烦。   小门面在角落里的最后一间,没什么人经过,她们这才能以非常低廉的价格租下来做仓库用。卷帘门半开着,里面不大,一眼就能看完,地上堆放着装好的衣服、杂物,她们坐在凳子上翻看着账本。   欧娜有些忧愁:“现在做淘宝的店家越来越多了,别人比我们有钱做投入,买宣传位,我们现在的销量在大幅下滑,而且我们之前卖得好的一款衣服,现在出现了同款,销量都超过我们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就会在激烈的竞争中被淘汰。”   辛加停下翻账本的动作,坐直了身体,面对着欧娜,说:“娜姐,我们尝试一下,自己做设计,拿去工厂做吧!”   “其实我也有想过,可是像我们这种小本经营,订单量少的话,工厂给我们的价格肯定很高,这样一来成本太高,销量也没十足把握,很危险。”   “创业大赛的奖金很高,我想着在创业大赛尝试一下。”   “你们团队不是做室内设计吗?”   辛加叹气,也忧愁了起来,“是啊,可是室内设计的路子现在走不通,实际销售为零。如果做衣服的话,我还能有一些把握,毕竟我们做淘宝也有一段时间了,总能卖出一些。”   “我的团队被淘汰了,辛辛,现在就看你了。如果我们真的能够做衣服,那我们将来就可以做原创了啊,还可以建立自己的品牌,卖很多的衣服,那我们就发财了啊!”欧娜已经开始畅想起美好的未来。   “我们做出了设计,还要找到合适的工厂,选合适的布料,控制成本,做宣传,扩大销售,做好售后工作,这个工作量还是很大的,我们慢慢来吧!”   “辛辛,相信我们可以!当初我们还在餐厅做服务生,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淘宝店,销量也有了一些。我们已经算成功了不是吗?”   辛加笑起来,“是啊,我们一定可以!这段时间我就根据之前客户的建议画一些衣服的设计,到时候我们发到客户群,看看反馈。”   “辛辛,之前我们的订单量太大,送货不及时,李纪帮我们送了好些货,他帮了我们很多。”   辛加苦恼地鼓了鼓嘴,“娜姐,说实话,我不想欠李纪的人情。”   “我知道,现在不是没办法么。在我们最需要人手的时候,李纪帮了我们,将来等我们把生意做大了,这份人情总有机会还。”   她们又说了一会儿订货的事情,天色渐暗,这时天空下起雨来。   这个春天的雨季特别漫长,对于她们来说是有些麻烦的。在下雨天,去市场进货,给大学城的客户们送货上门,几乎每次她们都会浑身湿透,鞋子沾满湿泥。还有仓库保存货物也有麻烦,如果雨大,校园里会积水,小门面跟着受到影响,她们必须把货物搬离地面。衣服、饰品如果受潮、发霉,收到货物的客户就会投诉,给差评。每一个环节都直接影响到她们的销量,她们一点一点地积累着经验,不曾想过放弃。   她们是从贫穷的阶层里长大起来的女孩,深刻地知道要想更好地活着,就要坚持和忍耐。忍受客户的责骂,在下雨天里承受着湿冷去进货和送货,就都算不得什么了。   几天后,320女生宿舍的人都回来了,各自在床上做着自己的事情。陈玲玲捧着笔记本电脑上网,突然冒出一句话:“听说温翊风和许瑶分手了,你们知不知道?”   宁梓笑道:“玲玲,你挺八卦哈。”   陈玲挑眉:“这叫消息灵通!我听说他们分手闹得挺大的,许瑶到处嚷嚷温翊风喜欢别人,她很痛苦,所以她提了分手!”   “许瑶说的应该是我们辛加吧。许瑶嫉妒心太强了,我们辛加对男生多冷淡啊,不过是一起参加一个创业大赛,许瑶就能嫉妒成这样。”宁梓说。   辛加正在上网,抿了抿嘴角,说:“可能当初我不应该加入他们团队,参加创业大赛。”   “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我觉得主要还是许瑶嫉妒心太强。姐妹们,你们觉得呢?”   其他舍友纷纷表态,觉得不是辛加的问题。   听着她们维护自己的话语,辛加心里暖暖的。她很喜欢现在的宿舍,大家开开心心地一起学习一起生活。六个人里,她的家境是最不好的,可是寝室的人从来不拿来比较,有什么好玩的她们也会想到跟她一起分享。   选修课结束,辛加抱着课本走在校园里,温翊风从后面跑上来,喊她:“辛加。”   “有事吗?”辛加问。   “我想跟你说说创业大赛的事,你对服装设计这一领域真的比较有把握吗?你的淘宝店销量怎么样?”   “我之前没有设计过衣服,都是从批发市场进货,然后拿来卖。淘宝店是我和一个姐姐一起开的,客户群都是附近大学城的学生居多。”   “如果我们团队改变方案,做衣服的话,你有什么想法吗?我们约个时间一起聊聊吧。”   辛加点头,“好。”   温翊风没有耽搁,马上电话联系了同组的成员,覃双和于波刚好就在附近,十多分钟后大家约在奶茶店见面。   许瑶没有来,辛加心里有了猜测。就像许瑶说的,她是最后一个加入这个团队的,现在搞得好像是她把许瑶逼走了,这个局面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辛加还是直截了当地询问了许瑶没有来的原因,温翊风说许瑶退出了。   辛加说明了自己对于设计衣服的想法,覃双和于波都觉得可行。不过现在改变方案的话,应对创业大赛的策划案要全部重新写过了。于是这次的开会只是一个初步的计划,还没能把更改方案给确定下来。   中午,辛加给许瑶发了一条短信,约她在下午四点钟于操场见面,许瑶回复短信答应了。   四点钟的校园,阳光已经温和了,学生们在操场上跑步、做运动。辛加坐在主席台旁边的台阶上等待,她抬头望了一眼升旗杆,五星红旗高高地在顶端飘扬,现在已经是2005年了。   辛国平曾在去年的时候,给老家的亲戚打过一个电话,报了平安。前两个月辛加给老家的人打电话,亲戚告诉了她辛国平的情况,辛国平现在在深圳的工厂里打工。寝室的其他女孩谈起回家,总是一副开心的口吻,辛加很羡慕。去年陈阿姨的儿子生了孩子,陈阿姨去给儿子带孙子去了。放长假的时候,辛加就申请了留校。她依然是没有家的人,每当想起,心里面就空落落的。只有到了晚上,她睡在季冬家里面的小木床上,她才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家的人,不管刮风和下雨,她都能回来的地方。   许瑶来了。   辛加收回思绪,仰着脸温柔地笑道:“我们一起从初赛走到现在的全校第一名,很不容易,你可不可以不要退出?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和温翊风只有很普通的同学关系,如果你有疑问,我可以解释。”   许瑶在旁边坐下,她看了一眼辛加,又移开目光。面对这样坦诚的辛加,许瑶有一种淡淡的不自在感。   “我不是瞎子,我看得出来你对于温翊风而言很特别。”许瑶说。   “那你觉得我对于你而言特别吗?可能我对于很多人而言都很特别。”   许瑶有点噎住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或者说爱可能更加贴切一点,你看过我的画稿,其实那都是我的记忆。”   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看过她的画稿,她的画稿很多,日积月累下来用夹子夹成厚厚的几本。她的画稿里经常会出现一个男性的身影,身材和温翊风差不多,许瑶经常会带入温翊风的影子。温翊风也曾经玩笑地问过辛加,这个人影是不是照着他画的,辛加否认了。   许瑶回忆着辛加的画稿,辛加的表现手法在她看来非常用力,仿佛倾注了很多的情感在里面。   “你喜欢的人,真的不是温翊风?”许瑶试探地问。   “真不是。”辛加是有备而来的,她把画夹和画本带来了。以往她从来不会画季冬的正脸,因为她觉得画人物的正脸似乎是用来做纪念的,而季冬是她的现在,不是过去,所以她不需要纪念。她把白纸在画夹上夹好,取出铅笔,开始画画。   许瑶侧头盯着白纸,看出了辛加的意图,她耐心地看着辛加一笔又一笔地描绘。   因为把辛加当成了假想的情敌,许瑶才会说辛加室内设计的画稿不好,其实许瑶打心底里还是很认可辛加的作品的。否则当初许瑶在看了辛加的作品后,就不会同意温翊风去说服辛加加入他们的团队。      ☆、事故   起风了,辛加的发丝被风吹起来,她专心得旁若无人。   许瑶看着辛加的侧脸撇了撇嘴,如果不是因为辛加长得好看,又有才华,她才不会把辛加当成强劲的情敌呢。   操场上,两个漂亮的女孩坐在主席台边的台阶上,像一副定格的画。一个女孩在用心地画着什么;另外一个女孩时不时地瞧着对方,然后轻轻撇嘴,眼睛里却又偷偷露出欣赏的目光。   半个多小时过去,辛加停了笔,她吹了吹稿纸,细微的铅笔屑和灰尘被赶走,一副人物素描完成了。   画纸上呈现的是一张青年男人的正脸,他抿着嘴唇,看着前方,没有多余表情。简简单单的一副人物素描,把青年男人的五官特征全部体现了出来,他的双眉稍低,双眼皮,眼睛狭长,目光清冷有光。   辛加举着画纸,咧嘴笑:“温翊风是单眼皮,眸光不深,会给人一种有点轻浮的感觉。我喜欢的这个人,看起来有点冷冽,双眼皮,低眉,眸光很深很有神,他是不是比温翊风好看?”   许瑶呆呆地看了看画纸上的男人,再看了看辛加,撇嘴。这种有什么好比较的,这副画是辛加画出来的,肯定是怎么好看怎么画了!   辛加侧头看她,挑眉:“怎么,他不好看?”   “你画出来的肯定带了你的主观色彩,你直接给我看照片不就好了!”   辛加聋拉着脑袋,轻轻抚摸画上的男人,“没照片。”   “没照片?你单相思啊?”   辛加淡淡地笑:“不是。好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就是他,我的眼里只有他,别的任何男人我都没什么兴趣。我们团队好不容易走到创业大赛全校第一名,荣誉是我们五个人的,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走到决赛的领奖台。”   许瑶看着辛加这样认真的模样,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对于创业大赛,她也是付出了心血的,中途退出,她也有些不甘心。   “我考虑一下吧。”许瑶说。   辛加等待了两天,许瑶发了短信来说不会退出团队了,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之后温翊风又组织了几次开会,商讨改方案的事情,经过几番讨论,新的方案才终于确定下来,他们决定参加复赛用的方案是做时装。   创业大赛的复赛是几个大学联合举办的,参赛选手来自不同的学校。举办方组织了一个开赛仪式,由进入复赛的选手推荐自己的方案、产品,评审老师提出建议。礼堂里坐了满满当当的学生,一部分是进入复赛的选手,一部分是失去复赛资格的选手,辛加和组员做为本校第一名的团队坐在前排。   选手自我推荐的顺序按照学校排名,辛加的团队排在了第一个,温翊风做为“传奇秀”团队主讲,以风度翩翩的外表和近乎完美的口才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   接着是广州医药大学排名第一的团队上台,辛加看见了穿着黄色礼服裙的黄琼梦,她落落大方的样子让辛加仿佛看见了一朵花的盛开。   辛加忍不住想,黄琼梦现在,还在喜欢李纪吗?高中时大家的视野窄小,大学后接触的人和物都变多了,以黄琼梦的条件,她一定不乏追求者。以前辛加还在学校门口摆摊时见过黄琼梦几次,后来就见得少了,很多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变淡,就比如她们之前的友情。   黄琼梦的团队参赛的方案是和企业合作,研制口红,他们团队的推荐演讲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女生的兴趣。随着人们消费水平的提高,女性的消费能力也上升了,化妆品成了热销品。黄琼梦所在的“梦之队”,主要就是针对十八至二十三岁的女性研制一款化学添加剂含量低的有色口红。   听了“梦之队”的推荐演讲,辛加把“梦之队”划入了强劲对手系列,连她自己都对这个产品很感兴趣,更别说其他消费者了。   之后各校的参赛团队都做了演讲,李纪所在的团队“超时代”是广州电子科技大学的第五名,他们的参赛方案是研发一款手机软件。   推荐演讲结束后,许多参赛选手围在一起互相认识,短短的半个小时,温翊风已经结识了好几个团队,辛加、许瑶和覃双成了主角,一个团队里有三个漂亮女孩,而且气质都各有特色,辛加清淡如茉莉,许瑶娇艳如玫瑰,覃双奔放如山丹,这太了不得了。学生们说着热络话,交换联系方式,扩大交友。   已经夜晚十点了,辛加已觉疲惫,她不是擅长交际的人,今晚和这么多人说话交流,已经快达到她的极限。   学生们渐渐散去,黄琼梦和李纪走了过来。   “辛加,我的‘梦之队’有一个实验室,待会儿李纪的团队去我们实验室参观,你们团队一起去吗?将来一起合作。”   辛加有些犹豫,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再过去参观实验室的话,回宿舍就晚了。   黄琼梦看出她的犹豫,继续说服她:“我们团队研发口红,你做了网店,将来我们的口红还想在你们网店推销呢!现在我们是让合作伙伴参观我们的实验室,你放心吧,不会不方便。”   许瑶在一旁听了,十分心动,她悄悄捏了捏辛加的手,小声说:“答应啊。”   辛加点头一笑:“好啊,那我们去你们实验室参观学习一下,多多交流。”   医药大学距离这里不远,“传奇秀”和“超时代”团队的成员步行到了“梦之队”的实验室。   “梦之队”的实验室在实验楼的二楼,宽敞明亮,温翊风有些惊叹:“你们‘梦之队’真有实力,能申请到这么好的实验室。”   同来的男生纷纷表示赞同。   黄琼梦自豪一笑,简单介绍了实验室的仪器情况。众人在她的带领下依次参观了研发区、化验区、生产区、检测区等,一间实验室的分工区域清清楚楚,各个程序相辅相成,辛加大开眼界。   最后,黄琼梦说出了主要目的:“我们团队研制的口红,每一道工序都严格把控,产品的质量绝对过关。在销售方面,我们的口红就要仰仗各位兄弟姐们的关照啦,将来你们的销售渠道打开了,可别忘了带一把我们‘梦之队’哟!”   另外两个团队的成员口中热络地说着“一定、一定”。辛加佩服起黄琼梦来,没想到她也有这样精明干练的一面。   每个人都在朝着自己的梦想和未来在努力,辛加心中涌起一股豪情来,想像着多年以后,现在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会成为各自行业里的精英,她自己也要加倍努力才行。   参观完了实验室,辛加和同伴们走在回去学校的路上。   现在已经11点多了,辛加产生了焦虑。   过去的五年里,她几乎每一天都在11点半以前入睡,去赴一场深夜的约。她只偶有几次在十二点以后睡着,出现在陆州的时间就晚了,季冬会担心她。   她心里着急,步伐飞快,许瑶、温翊风、于波和覃双都跟着她一起走,最后还是许瑶先提了出来:“辛加,你走太快了,慢一点。”   “我有事先回去,你们慢慢走。”她也不等别人回应,小跑起来。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太安全!”许瑶在后面喊。   辛加摆摆手,“没事!”   夜晚11点对于她来说,根本就不叫晚,她已经习惯了深夜。过去五年的每一个夜晚,练就了她生存的能力,不管是寒冷的大风还是湿漉漉的大雨,她都已经习以为常。   这一区域是大学城,到了夜晚人车稀少,前方一个小女孩从家属楼里蹦蹦跳跳地跑出来,身后跟着她的父亲。一辆汽车从后面开来,驶得飞快,小女孩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快乐地笑着,刹车声、惊叫声划破了这个夜空。   辛加低头,看见自己双手抱着已经傻掉的小女孩,小女孩并没有事。   头疼,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刚才自己被撞到了吗?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男性身影,他似乎抱住了她,她晕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意识到自己在梦里,她的整个身体漂浮在深海中,鲨鱼和海草在眼前晃荡。她张开手臂,海水破开,海底有一座城堡,她游了过去。   城堡里,各种各样的鱼穿着漂亮的衣服,在攀比炫耀,她好奇地看了好久,最后被角落里的一台缝纫机吸引。一个女人手里挂着一匹布走来,她坐到了缝纫机前,开始裁布。   辛加看见了自己去世的妈妈。   是了,妈妈以前的工作就是在工厂里裁布做衣服。辛加游过去,坐在妈妈的旁边,突然妈妈看见了她,轻轻地拥抱她,然后把她推往远方,“孩子,快回去吧!”   辛加想回去,身体却被深海的漩涡卷走。   她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隔壁床的家属在小声说话,她动了动脖子,坐起来。她的病床边有一张凳子,欧娜靠坐着睡着了,一切都是这样安详。   她出现在深海的城堡里,是她在做梦,她已经能正常地做梦了吗?以前她入睡以后,自己就会出现在陆州的街头,或者是医院、博物馆、废弃的老房子、河边,还有各种奇怪的地方,一切都是那样真实,而不像这一次如同童话一样美妙。   “你醒了!”欧娜也醒了过来,惊喜地喊。   “娜姐,我睡了多久?”她扭了扭酸软的脖子。   “整整三天,你让我担心死了。医生说你是昏迷,还挺严重的。专业术语太多,我也听不懂,总之就是你现在需要好好静养。”   她靠坐在床头,乖巧地点头答应。   “娜姐,我已经醒了,你回去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在这里守到三点,许瑶会来换班。这几天你就好好静养,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跟医生说,别担心钱,这两天我们网店的账户里又回了一笔款。”说到后面,欧娜低了低声音,怕声音太大,引来别人注目。毕竟谈起没钱,总归是让人尴尬的。   “这几天许瑶都来医院守着我吗?”   “是啊,那小妮子还挺讲义气的,说你跟她是一个团队的,她于情于理都应该来换班守着病床。我和许瑶在白天轮班,李纪守夜班,他昨晚守了一夜,早上已经回宿舍了。”   听着这些话,她心里感动,这些朋友们,都对她付出真心,她何以为报?   医生来了,对她做了简单的检查,她有轻微的脑震荡,这几天需要住院观察。      ☆、分别   三点钟,许瑶果然来了,她提着一个零食袋,还有画板。她已经从电话里得知,辛加醒了。   欧娜离去,病床边的椅子上就换成了许瑶。   “我把你的画板给带来了,我想着你在这里应该挺无聊的,可以画画打发时间。”   说起画画,辛加想起了昨晚美妙的梦境,各种各样的鱼身上穿着的衣服,都很特别和漂亮。   于是她开始画衣服,这样的灵感,用在礼服裙上比较合适。她想到了一系列的鱼尾裙,大裙摆或者小裙摆,波浪线条或者流水线条,各种搭配组合。   许瑶吃着零食玩手机,再抬眼看画板时,她已经画好了好几张。许瑶拿过画稿看,啧啧道:“好看。”   “这只是初步设计,我比较担心成本预算,我们需要找到合适的工厂做加工。”   “等你出院了,我们一起去找工厂。”   夜幕降临,李纪出现在了病房。许瑶和李纪也已经熟识了,热络地打着招呼。   “我在学校门口的餐馆打包了几个菜,味道应该还可以。”李纪带了饭。   许瑶摩拳擦掌:“有我的份吗?”   “当然。”   李纪把一次性筷子从薄膜袋里取出,筷子摩擦着刮掉毛刺,然后用小碗盛了饭,夹了青菜和鸡腿、肉,把盛好饭菜的碗递给辛加。   辛加赧然:“我好像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我可以自己盛饭夹菜。”   这几天许瑶把李纪的表现看在眼里,认为李纪就是辛加喜欢的人了,她笑嘻嘻地说:“这不是严重不严重的问题,这就是表达感情的行为,那天你晕倒,李帅哥可心疼了。他抱着你跑了好远,才拦上出租车。”   这让辛加更觉赧然,她晕倒之前,是李纪抱住了她?   面前的这两人都没说话,许瑶觉得他们脸皮薄,不好意思,自己默默吃完了饭就离开了病房。   “辛加,高三那年你说,我们之间的生活太不一样,就算互相喜欢,也会被生活磨掉所有的欢喜。你看,现在我依然初心不改。”   她抬眼正视他,觉得愧疚,“你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可我的心里已经有别人了,装不下你了。”   “那不过是你虚假的梦。你生病了,他不能给你买药,你住院了,他也不能来陪你,他更不能给你生活上提供实际的帮助,这样虚假的感情,真的有意义吗?辛加,你看看我,我才是真实陪在你身边的人,我不介意你晚上做奇奇怪怪的梦瘾。”他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温暖缱倦。   她摇头:“其实道理我都懂,但是我的心不会撒谎,我一直遵从我的内心,我很快乐,这似乎就足够了。”   他深深叹息:“辛加,那就让时间证明一切。到那个时候,我相信依然陪在你身边的,是我,而别人,只是你生命里的过客。”   “谢谢你,李纪。那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好了。”   隔壁床的病人睡了,家属们也躺在旁边的小床上守夜。   或许是因为认识多年,两人之间虽然不是恋人,但也已经熟悉彼此的存在。即使有李纪这个男性躺在旁边的折叠床,辛加也能安然闭眼。医院里,除了生死,别的都不算惊天动地的大事,这点男女之间的不方便,就不值得一提了。   住院的病人一般都会有家属来陪床,辛加长这么大第一次住院,如果没有人陪,她也能咬牙挺住,眼下有李纪在,她便能卸下一些精神上的担子。   已经是深夜了,快十二点了,她闭起眼睛睡觉。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醒来,病房里的墙钟显示着深夜一点四十分,她没有去陆州。   高考那年的不安再次浮现出来,她没有在深夜按时抵达陆州,季冬会满城地找她吗?亦或是他在家里安睡,如果她来,他就出门接她,如果她不来,他就睡个好觉。   她倒希望是后一种,这么多年,他应该知道,即使她偶尔的不出现,不一定是她出事了,而是她没有来,或者被关在某一处封闭的地方。   他应该不会再像少年时那样痴傻,整晚不睡觉,就知道骑着摩托车到处找她了吧?   旁边,长手长脚的李纪在窄小的折叠床上睡得不安稳,艰难地翻身。辛加想起黄琼梦说的话,她不应该对李纪太残忍,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李纪喜欢她,并没有错。只是感情得不到对方回应,这总归是折磨人的一件事。   她就像一个海上的船员,无法回复家乡的信笺,她的心始终在另一个世界里漂泊、靠岸。   第二天一大早,护士就开始在病房里走动了,辛加和李纪都被吵醒了。   辛加起床洗漱,李纪在楼下买了早餐,两份包子和豆浆。   仅过了一晚,李纪的胡渣就新冒出了许多,辛加眯着眼睛笑着说:“以前你没有胡子,现在倒是长得好快,一个晚上就能冒出这么多。”   “我正在成长成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他的语气愉悦。   “少来,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像个冲动的狮子一样去找别人打架。”   “所以才要成长呀。”   “好了,其实我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昨晚你也守了一夜,你先回学校休息吧,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们。”   她没有遗漏他眼底的黑眼圈,医院这个地方,总归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他没有多说,交代了几句,离开了医院。   隔壁床的阿姨倒是和辛加聊了几句闲话,大意是说辛加的男朋友真体贴之类,让她懂得珍惜,辛加淡笑不语。   在医院住院的几天,辛加没有在夜晚去到陆州,而是做了一些简单的梦,醒来依稀有印象。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梦了,醒来时毫无负担,记忆里只对梦境有轻微的印象,朦朦胧胧,而不像陆州发生的一切那样,记忆深刻,如同真实。   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她回望了一眼住院部的大楼,想着这意味着什么呢?她和季冬,此生再也不会相见?   这样突如其来的分别,没有通知,毫无防备,叫人伤感。   那些不是简单的梦,对于她来说真实得入了心、动了情,给了她温柔安抚,让她沉醉上瘾。   她怀着一丝希冀,期待着某一天,再次和他在梦里相遇。   这一别就是差不多一年,辛加忙着创业大赛复赛的事情,把自己的时间全部填满。这样到了晚上,她就能倒头大睡,不去想念。   思恋一个人其实是很折磨人的事情,特别是无法相见的痛楚,像一根鱼线牢牢地缠住心脏,挣扎不得。   更何况,这样的深夜故事,说出来没人能够感同身受,没人能够给她以有效的安慰,就算是欧娜也不能。欧娜反而替她高兴,说这值得庆祝,从此以后她就能毫无负担,可以像一个正常的女孩一样去恋爱生活。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比赛已经经过了几轮的比拼,“传奇秀”团队的方案也走上正轨,他们找到了一家小工厂,辛加把画好的设计稿拿给工厂打样,然后经过修改和试穿,最后生产。出于谨慎,每一款式她们都先做十几件,后面根据销量和客户的反馈,再加大制作量。鱼尾款系列的小礼裙是她们店铺的爆款,因为款式的选择众多,布料也舒服,好评众多。   在新一轮创业大赛的成果展示里,辛加和团队的成员商量,想做一次T台秀,至于模特,当然就是他们五个人。   不过温翊风有别的想法,因为他们几个人的身材和长相都达不到专业模特的水准,不如找一些漂亮的模特来走秀。   “其实我们做出来的衣服,大都是给普通身材的人穿,真正达到模特身材的人,是很少的。我们这样普通的人穿上衣服,就能让别人知道,他们自己穿在身上是什么模样,这就是真实的展现,我觉得我们几个穿就好了。”辛加说。   许瑶赞成辛加的说法。   又经过几轮讨论,最后定下了走秀的方案,模特就是他们自己。   为了达到最满意的效果,辛加跑到工厂里待了两个星期,学习裁衣、挑选布料。大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安排的课程少了,辛加才能抽出时间来学习衣服的制作。   一件衣服从设计到制成成衣,中间的许多环节都会直接影响到衣服上身的效果和感受。既然做了,就要把事情做到最好,辛加不仅想让自己的衣服具有美感,还要达到极致舒适的触感。   一个扣子的位置、衣领的高低、花纹的层次,都会影响到衣服的最终效果,她不希望自己的设计仅仅是在画板上漂亮。她希望的,是自己的设计能够变成成衣,让穿上它的人爱上这样的设计。   学校的大型会议厅里,创业大赛的成果展示马上要开始了,辛加和成员们在后台换服装。辛加先等许瑶和覃双穿好秀衣,帮她们检查是否有不妥的地方。之后是温翊风和于波,温翊风今天展示的这一款正装,里面是一件小马甲,不过这个小马甲的尺寸似乎大了一点,适合再健壮一些的男人穿上。   温翊风低头看,“上次不是说穿衬衫吗,怎么现在换了马甲?”重点是尺码不合。   辛加讪笑:“我临时起意,突然觉得这套正装的里面搭一个小马甲,会显得更加英俊,就临时在工厂做了一件,没想到和你的尺码没对上。”她怎么知道这件小马甲这样挑身材。她当时想着如果是季冬穿的话,里面加一件紧身的马甲一定会让人显得更加精神,荷尔蒙爆棚,她就做了。   温翊风吸了口气,让自己显得壮硕一点,努力一下。   许瑶从包里找了个别针来,“加个别针吧,也许会好一点。”   “这马甲是按照谁的尺码做的?你怎么不拿我的尺码来做?”温翊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驾驭不了一件马甲。   辛加讪笑不答。   许瑶用别针扣好了马甲的后腰,不过马甲看起来就显皱了。   辛加朝许瑶摆手,“算了,还是让他脱下来,就穿那个蓝色的衬衫好了。”   许瑶不太甘心,“我也觉得里面穿这个马甲会更加帅气一点,皱一点也没关系。”   “快开始了,我们抓紧时间吧。”于波走了过来。   大家都换好了衣服,只剩辛加。她穿上一件仿黑天鹅羽毛的小礼裙,裙摆并不宽大,简单轻巧,平时也能当日常的裙子穿。   覃双突然开了个玩笑,“辛加,上次还没觉得,这次看,你的黑天鹅裙,和温翊风的西装,好像更像情侣装。”   气氛突然安静,许瑶语气不满:“覃双,瞎说什么呢!明明我的白天鹅裙和温翊风的才是情侣装。”   当时辛加的确是这样设计的,温翊风的西装左右肩部各做了一条白羽毛带,和白天鹅裙的材料是一样的,两套衣服放在一起,就很像是情侣装。然而现在温翊风的西装里面加了一件小马甲,他浑身的深色系偏重,肩部的羽毛带就不太起眼了。   温翊风转头看了辛加一眼,“辛加,你设计的时候,哪一条裙子和我的西装,是情侣装?”   这话问得,让本来缓和过来的气氛再一次陷入冰点。      ☆、走秀   “是黑天鹅裙。你和许瑶还是先并排出场,接着是于波,再到我,覃双最后压轴。”辛加简单带过这个话题。   之前许瑶因为辛加和温翊风闹分手的事,大家心里都清楚,许瑶说温翊风喜欢辛加,后来许瑶和温翊风和好,这事就不了了之。   开始了,主持人简单介绍了“传奇秀”的人员,走秀正式开场。   他们团队的展示是这次成果展示里唯一的走秀,许瑶和温翊风并排出场,默契十足。于波也出去了,中规中矩,然后是辛加出场。   不同于白天鹅裙的纯洁高贵,黑天鹅裙仿佛是游走在魔鬼城的一缕幽魂,它不刺眼闪耀,却摄人心魄。这样的衣服比较难驾驭,穿得不好,就会展现出一团黑,像一块用过的抹布。辛加皮肤白,她在台前露出的一点挑衅目光,倒是称了这件衣服的桀骜不驯。   所有人都走完了场,掌声雷动。   接着,他们五人站在台前,辛加介绍着自己设计的一系列衣服,让评委老师和观众挑选,有被挑中的,他们就当场换出来展示。   因为知道辛加是设计师,观众挑选了衣服都首选让辛加试穿,但当辛加因为被选中次数太多,更换衣服不及时,造成一些冷场,许瑶便也成了试穿的模特。   评委中,赵萍是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她留意辛加的设计很久,几乎每次点评都对“梦之秀”赞赏有加。   这一次赵萍更加严格了,她颇为严肃地说:“辛加,说实话,我很欣赏你创造的能力。我关注了你的淘宝店,每一个月你都能够有原创设计的衣服上架,这一点很难得。其实你的这些设计,我都很认可,你到了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合格的服装设计师。现在你面临的,就是突破自己。我看了你这么多的设计,可以说还没有哪一个系列,能够让我一眼看上去,就确定这是只有你辛加才能设计出来的作品。每一个高端顶尖的服装设计师,一定会有某一系列作品,上面雕刻有他的灵魂。辛加,我希望下次看见你新作品的时候,能够让我惊艳,让我从衣服上面看到你的心、你的灵魂、你的爱。”   这些话直白地点出了辛加目前的状态,其实她自己已经有所察觉,她能找到许多灵感,以很快的速度设计出新款式的服装,这样制作出来的衣服能够满足客户的穿着需求,符合客户的审美。但是还没有一种设计,让她能够直达自己的内心。她已经完成了成为一个服装设计师的任务,可她还没走到一个属于高端顶尖的服装设计师的门槛里。   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向赵萍老师表达了道谢,虚心听取了其他评委老师的意见。   散场时,辛加找到赵萍。从前几次的成果展示里,她知道赵萍很欣赏她的设计,这一次赵萍对她提出严格的要求,是希望她能够得到更大的进步。   赵萍搭手在她的肩膀,以一个亲近长辈的口吻笑着说:“今天的展示里,黑、白天鹅裙是一个亮点,不过我最喜欢的是温翊风穿的马甲。男性服装向来刻板单一,这件马甲让我觉得很特别,过目难忘。如果我想帮老公采购衣服,我一定会选这件马甲,因为透露了满满的帅气。不过今天温翊风身上这件马甲似乎有些大了,尺寸还要再改良一下。”   “赵老师,今天听了您的意见,我受益匪浅。只是我一直找不到突破口,去设计一款让人一眼就能确定,这是我才能设计出来的衣服。”   “你现在二十岁出头,阅历尚浅,很多好的设计里面其实饱含故事,或者表达感情的欲望很强烈。不管是画作还是服装,甚至文字,想要让人难以忘怀,都需要有很强烈的感情去注入,或许你可以尝试着在设计里,倾泻你最想发泄的情感。你还年轻着,别急,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地走,去不断感受、尝试。”   赵萍的话给了她启发,她最想发泄的情感,早就堵在心口很久了。那件马甲是她第一次想像着季冬穿上后是什么效果而做出来的衣服,制作的时候她很快乐,她想像着他穿着自己设计的衣服,心就要软绵绵地飘起来。   她不止一次地想像着,某一天在街头看见他的身影。或许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上,有一个人就是他,或者有一个人长得很像很像他。   她可以为他设计好多好多的衣服,把他打扮得帅气非常。   她可以和他在阳光下牵手,和他一起去旅行,一起规划属于他们的未来。   可惜这些都只存在于她的幻想。   不过,她还是可以依照着季冬的身材,为他设计衣服。如果以后还能再见他,她就可以把设计稿全部都给他看。   辛加在工厂里跟着老师傅学习做衣服,很勤快而且努力。她认为一个优秀的设计师,不仅仅是能够画好设计稿,还要真正能够裁剪出一件满意的成衣。   工厂里工人众多,男性工人普遍学历不高,其中不乏有打着龌龊主意的男工人。辛加这个女大学生经常来工厂里,很多工厂里的职工都知道她。   她一直都保持警惕,当她被人尾随,她还是产生了紧张。在深夜里遇到意外,她还能想着季冬一定会来救她,带她回家,然而在白天,她知道凡事只能依靠自己。   身后人的脚步低沉、缓慢,从鞋子发出的声音可以辨认他穿着工厂里的工鞋,她猜测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工人在尾随她。她回头确认了一眼,男工人怔了怔。   她加快速度,跑进拐角,身后人跟了上来。   那人出现了,她的手里握着剪刀,朝那人的眼睛刺去。   来人没想到她的举动会这么狠辣,身体往后弯的同时双手护眼。她手腕一转,用剪刀扎进了那人的大腿,那人发出惨叫。   她松开剪刀,拔腿就跑。   她熟悉这里的路段,很快她就能跑到人多的地方去。   年少时在深夜被社会青年施暴拖行的记忆,是她很长时间的一段噩梦。   刚才那个男工人,以前又有多少次干着这样令人作呕的事情呢?她在自保,同时想给他以教训。   她跑得很快,眼前已经是宽敞的街道,她竟然看见了李纪。李纪知道工厂的地址,他好几次说要陪她来,她都没有让他知道自己来工厂的具体时间。   可能是刚才太用力,鲜血飞溅时,她的手上沾了血。李纪看见她的模样,失神片刻,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发生什么了?”   “帮我报警,有人尾随我,试图对我进行犯罪侵害。”   李纪报了警。   “你的手受伤了?”   辛加摇摇头,解释:“刚才我在自卫的时候,用剪刀扎了那人的大腿,溅到了血。”   “辛加,你……”   “怎么了?”   “我以前就知道你是一个冷静的女孩,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你也还能保持镇定。”   “如果我告诉你,年少时我做噩梦,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它像魔鬼一样伴随了我很久,我恐惧、惦记着它。所以当这样的场景再次出现,我已经对它不陌生了。”   李纪看着这样的辛加,觉得心疼还有难过。难过的是原来他一直都没有真正理解她的冷静和坚强,因为生活不允许她慌乱和软弱。   警察来了,调出了工厂附近的监控,最后找到了那个男工人,把他抓了起来。   经此一事,李纪不再放心辛加一个人去工厂了,每次都要陪同,辛加不再拒绝他的好意。      ☆、纠纷   接到辛国平的电话,是她始料未及的。   今年过新年的时候,她去到姨妈家拜年。小时候表姐和姨妈对她很好,她听到姨父患了病,需要钱,辛加就把自己的积蓄借了一部分给姨妈。姨妈不敢要,因为她还在念书,学费、生活费都要花钱。   她告诉姨妈自己和朋友开了网店,生意还不错,每个月都能存一些钱,姨妈给她打了借条。   辛国平和辛加的一个舅舅相熟,一直有联系,过年时辛国平得知了辛加开网店挣钱的事情。   辛加和辛国平已经有四年多没有联系,就连一个电话也没有,她只在过年时从亲戚的口中听到一些关于辛国平的情况。   他喊她的名字,嗓音刻薄、尖锐,像一个无情的讨债者,“辛加,我是你爸啊,我现在出了点事,需要钱。我听说你开了网店,现在互联网能赚钱,你能借钱给你姨父,手里肯定是有不少积蓄的。你给我一些钱,我前阵子出了事,如果再凑不到钱,我就要坐牢了!”   十七岁那年她就可以不认他这个父亲,现在二十一岁的她早就坚硬如铁。   “那你就去坐牢啊。”她轻描淡写地回,仿佛回答一个陌生人,毫不介意他的结局。   “你这么能这么说话呢?我是你爸!你现在已经成年了,按照法律,你需要给我支付抚养费!我出了事,你要负责赡养我!”   “在五年前我就说过了,我们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了。从我妈带我走的那一天开始,你就不是我爸了。”   “法律不会承认你这种说法!”   “那你就去找法律给你说法啊。”她靠在仓库的墙壁上,目光望着房顶,过去噩梦一般的回忆在多年后卷土重来。这几年,她在餐厅打工,摆摊卖东西,后来开淘宝店,这个所谓的父亲,又何曾给过她一分钱?   当年妈妈的抚恤金,都被用来偿还辛国平的债主了,辛国平也从来没有提过会把这笔钱还给她。   她也曾经有片刻的犯傻,觉得人不可能坏一辈子,说不定有一天辛国平会改过自新。   现在的辛国平,像苍蝇一样再次飞来她面前让她觉得恶心。她不愿再多说一句话,掐断了电话。   几天后,辛加被本院的辅导员叫去办公室,说辛国平找她。她跟辅导员说明了自己的家庭状况,不打算去见辛国平。   一个星期后辅导员再次打来电话,说辛国平天天都来辅导员办公室静坐,赶又赶不走。   她捏着手机淡声:“老师,你报警吧。”   “我有打派出所民警的电话,民警说现在这个状况,这事只好以劝说为主。到时候我们几个老师在旁边帮你,你把你爸劝说走,不要扰乱学校秩序。”   她深深地吸气,辛国平就是见不得她好过,一旦她有了点钱,这个恶棍就像苍蝇一样闻味而来。   下午,闷热的天气让人烦躁。她走进辅导员办公室,四个男老师坐在里面严阵以待,他们看她的目光,都带着怜悯。   坐在角落的辛国平一把站了起来,他弯曲的腿还没来得及收回,硬生生打了个拐弯,形成一个扭曲的弧度。   “辛加,你可来了!要见你一面真是越来越难了。要不是因为我惹了麻烦,我也不愿来找你。事情是这样,之前我骑电瓶车撞倒了一个老头,那老头身体本来就不好,被我的电瓶车轻轻一撞,就进了医院。我也是倒霉,偏偏就是撞倒了这个死老头,他们全家讹上我了!各种检查费就花光了我的积蓄,现在那老头还在医院里躺着,说什么也不出院!我实在是没钱了!”   辛加冷笑:“他们讹你,你就乖乖地让他们讹?你就不会跑?你不是最擅长做跑路这种事?”   辛国平气愤起来,额前的皱纹深深地凹下去,“他们在公安局有亲戚,还有黑道的朋友,我都被打了好几次!”   辛加抱着胳膊,语调平平:“五年前我拿我妈的抚恤金给你还了一笔债,整整八万,那是我这辈子替你支付的最后一笔钱。你现在还来问我要钱,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你这么不要脸?我不会再给你钱了,你没钱就去坐牢,挨打,关我什么事?”   辛国平颤抖着用手指她,“当着老师们的面,你竟能说出这种话?你读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你小时候打我,打我妈,我妈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带着我,要不是我妈,我读不了书,你又在哪里?这些年你什么时候给过我一分钱?你没有尽到抚养我的义务,我也没有赡养你的义务。我不会给你钱,你不要再来这里丢人现眼。”   “好,好,你现在学历高了,有钱了,不认我了。你也不想想,早些年,你妈生孩子,在家带孩子,要不是我出去工作,谁养你们?当初真应该在你出生时就把你掐死!”   “我妈就是因为跟你结婚,给你生孩子,才毁了她的一生。你想掐死我?你回到过去把我掐死啊!”她冷嘲。   辛国平气急,向她迈近脚步,目光里露出森然的光。   她对辛国平的这个样子并不陌生,小时候,他就是以这样狰狞的模样,殴打妈妈,殴打她的。   几个男老师已经冲上来抓住了辛国平,其中一个男老师通知了民警。民警很快赶来,男老师早已有所准备,把手机里的录像播放给民警看。   事情一目了然,女孩不愿意给钱给父亲,是有原因的。辛国平扰乱学校秩序,被民警带走。   烦心的事接二连三,她们的淘宝店惹上了纠纷。   之前店里上架的一款衣服,和一家名叫“V”品牌的衣服撞款了。   V品牌的衣服舒适感没有“心意”的好,顾客投诉严重,说店铺卖假货,质量还比不上一家小店的质量。V品牌急了,立刻打公告说衣服绝对是正版,而且款式是自家设计师今年才设计出来的新款,不像某家小店铺跟风抄袭。   V品牌并没有在网店主页点名“心意”网店的名字,但是下面的顾客留言都指出这个公告是在说“心意”跟风抄袭。   原来购买了“心意”衣服的顾客,很多都申请了退货。   这几天欧娜忙得焦头烂额,辛加把这一款衣服的设计稿公开,以及在工厂打样、修改的半成品公开。   可是人们一夜之间好像全部都变了,当初说着好喜欢“心意”原创设计的人,现在纷纷站队大品牌,揪着“心意”衣服的瑕疵不放。   看着店铺下面的评论,辛加不愿再过多解释。因为不管她怎么解释,总会有人跳出来说她虚伪,跟风抄袭了就应该夹着尾巴做人,还敢这么高调。   前阵子工厂那边男工人尾随她的事情还没彻底结束,工厂的工人都还在私下里议论。她去过几次工厂都被人当面问起,人们说那个男工人平日里待人友善,对老婆孩子也很好,这件事是不是她在撒谎。   她不愿去工厂了,也没有了画新设计稿的欲望,人们都在质疑她。   辛国平还让亲戚来劝说她,亲戚们说辛国平现在是真的戒赌了,这次完全是他被别人讹了,她应该帮助辛国平。   烦躁的情绪像龙卷风一样侵袭了她的地盘,她每天闷在宿舍里上网、睡觉。李纪好几次打电话来试图约她出去走走,让她开心一些。   她跟他说自己实在是没有心情走出去,只想待在宿舍静一下。   大四了,320宿舍里的好几人都出去实习了,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宿舍里就剩下了辛加和陈玲玲,陈玲玲忙着看书考公务员,每天也是在宿舍里闷头看书。      ☆、重逢   深夜了。   辛加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这是在哪里?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她似乎是在一个修车房里,地板上放着很多工具,还停着摩托车。   她艰难地辨认到了墙上的开关,摁下,房子里亮了,这里果然是一个修车房。   修车房的卷帘门关着,她趴在地上,从卷帘门的细缝望出去,外面有一把大锁把卷帘门锁住了。她在房子里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通讯工具。   她回到了陆州?已经时隔一年多了,她还能联系得上季冬吗?   过了一会儿,卷帘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开了锁。辛加躲到了柜子后面。   “你今晚还要去找吗?你明知道今天的结果还是会和昨天一样,你还要去找?这样一天又一天,你就不会觉得累吗?”   “这不关你的事。你别跟着我,你哥待会儿就来店铺寻你。”   女孩生气地跺了跺脚,“我就要跟着你,我倒要看看你这么一天又一天地找,到底能找出个什么东西!”   辛加悄悄探头去望,看见了季冬的背影。刚才听见他的声音后,她心跳加速,这个声音是她怎么也不会忘记的。   季冬正在推摩托车,他要出去找人了。   辛加心里一酸,从柜子后面站出来喊他:“季冬!”   他呆住,迅速回头去看,眼里有了惊喜的光。他和辛加对视着,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浓浓的想念。   汪澜质问:“你是谁?你怎么会被锁在店里?”   “我是辛加。”   这时,外面传来摩托车声,一辆摩托车驶近了,汪择喊道:“汪澜,大半夜的,你跟我回去!”   “哥,你自己回去,我要跟季冬去找人。”   “我今天不找了,你跟你哥回去。”季冬坐在摩托车上,戴上了头盔。辛加收到了他的眼神,熟门熟路地爬上了摩托车的后座。有些话根本就不必说,只要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接下来她该做些什么。   汪澜露出满脸的惊讶和不敢置信。   辛加戴上了他递来的头盔。   摩托车启动了,从卷帘门下驶出去。   汪澜在后边抓狂地喊:“季冬,她到底是谁啊!”   夜凉如水,空气里弥漫着树叶干枯的秋味,辛加深深地嗅了一口空气的味道,想要记住它。   “辛加,这一年多,你还好吗?”季冬问。   “一切都挺好的。一年多前我被一辆汽车撞了头,住了院,不知道怎的就没有再来陆州。我和欧娜开了一家淘宝店,以前做销售商,现在我自己设计衣服,做原创,也算做出了一点成绩。你呢,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我也挺好。我跟汪择合伙开了一家修车店,就是刚才骑摩托车来的那人。刚才你就是出现在我们的修车店里。”   辛加从身后搂住他的腰,轻声问:“那刚才那个女孩呢?”   “她是汪择的妹妹,你可别多想。”   “她好像喜欢你。”   “那又怎样?我又不喜欢她。”   她痴痴地笑,“你喜欢我。”   他肯定地点头,“嗯。”   所有的胡思乱想都随风飘逝。她把脸贴在他的后背,蹭了蹭。这么多年,他的后背从来都是温暖又牢靠的,让她心安。   到家了,季冬把摩托车停在柴房后,牵着她的手走进二层高的房子里。   踏进门口,她发现里面有了很大的变化,家具换了新,连以前那个破旧的老窗子也换了。唯一没有换的就是两张木床,她睡的那张沙发床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上面铺着她记忆里的旧毛毯。   她坐到自己的小木床上,仰脸看他,笑道:“家具都换了新,唯独床没换。”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温温柔柔地说:“怕你睡习惯了这个木床,换了新的后你会不习惯。”   “的确是睡习惯了这个小木床。”她话题一转,“刚才听汪澜说,你今晚又要出去找人?这一年多,你每天夜晚都要去找我吗?”   “也不是,有空的时候才出去找。”   她有些心酸,“季冬,当初我们说好的,如果我来,你就等我,如果我不来,你就不等。”   “我知道。我和汪择开的修车店,提供二十四小时上门维修,有时候半夜会有客人在路上爆胎,找我们修车。所以我晚上出门,不仅仅是为了找你。”   “二十四小时修车?那你的课业怎么办?”她担忧地问。   “也不是每天都会有修车业务,我和汪择两个人轮班,还是会有空闲时间的。”   夜深了,她没睡,他也没睡。一夜太短,她怕今夜之后又是分别。   天快亮了,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一张床上。他静静地望着她,她在晨光里抚摸他的眉毛。   “辛加,明晚你还会来吗?”   她轻声:“会的。你不要出去找我了。”她想像着他整夜都在寻找她,一辆摩托车跑遍城市的角落。他总是找不到她,只能等待她。   “好,我在修车店等你。”   时间到了,像曾经的很多次一样,她又要在他的眼前消失。她轻轻地亲吻他,然后消失不见。   六点钟,辛加从宿舍的床上醒来,她的嘴角慢慢地爬上了微笑。   辛国平的出现,工厂里被男工人尾随的事件,还有淘宝店铺惹了纠纷,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刺激了她的神经,让她再一次回到了陆州?   睡不着了,她索性起床洗漱,打开网店的评论来看。或许,她再设计出一个新系列的服装,在衣服的制作过程中把每一个详细过程都公开,这样别人就无法再质疑她的设计能力了。   她去食堂买了早餐,也给陈玲玲带了一份,继续回到宿舍里上网。她打开评论区,挑选了几条评论回复,表示她会推出新系列服装,证明自己的设计能力是真实存在的。   八点钟,她给欧娜打电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辛辛,前几天我都有过想要放弃这个淘宝店的念头了,可是一想到‘心意’是我们为将来的品牌起的名字,我又觉得放弃了这个店铺太可惜。现在我们的店铺□□太多了,把我们店铺的声誉拉低了好多呢。不过你也别急,新系列好好想,到时候设计出一款让人惊艳的服装,我们就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娜姐,昨晚我再一次回到了陆州,遇见了季冬。”她的声音透露着满满的喜悦。   “还是原来那个他?”   “没错!不过有个女孩子喜欢他,好像总是跟着他。”   “这都好几年了,从2001年到2006年,你的深夜故事都不换个新鲜的男主角?现在你还多了个情敌?”   “娜姐,你知道吗?这些年,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可能会过得很不好。我以前的成长环境让我很自卑,高中时我觉得自己配不上李纪,像我这样的女孩,只会给对方带来源源不断的麻烦。后来我跟季冬在一起,我很快乐,才觉得自己这样浑身都是麻烦的女孩,也有人疼,有人爱。现在我又能见到他了,我觉得好幸福啊!”   “娜姐就不疼你,不爱你?你就记得你的季冬。”欧娜在那边玩笑似地抱怨。   “不一样嘛。”   “我懂。你上次在工厂做的那件马甲,温翊风穿在身上,尺寸都不合身,是照着季冬的身材做的吧?我挺喜欢那件马甲,特别炫酷。”   “说起这个,昨晚我都忘了!今晚再回去,我得看看有没有灵感,画几个设计稿。”   “你在那边画,又带不回来。”   “我白天醒来,可以根据晚上的记忆,重新画出一模一样的啊!”   “看来你的深夜恋爱故事,马上要换风格了,变成深夜奋斗故事。”      ☆、耳鬓厮磨   这一次的深夜,辛加再次出现在了修车店里。卷帘门锁着,她在店里面寻找,看见季冬留下的一个手机,上面贴着一张纸条写着“辛加”。   她刚拿起手机要打电话给他,卷帘门就被人往上拉开。她回头去望,就看见了门外的他。   这些年,他已经知道了一些规律,如果她出现在封闭的屋子里,就会连续出现一段时间。博物馆、云顶观光楼,还有她曾经被关过的仓库,他都能在十二点钟就等到她,而不用花时间去寻找。   她和他都笑起来,为他们心里的默契而笑。   他的身后,一辆摩托车漂亮地滑行停下,一个女孩脱下了头盔,是汪澜。   “季冬,你今晚还要出去找人?我要跟你去!”汪澜看见了卷帘门内的辛加,十分惊诧地,“你是谁啊?!这个时候怎么会在修车店里?”   辛加记得昨天自己已经回答过汪澜的这个问题了。对了,前一天夜晚看见过她的人,到了第二天都会忘记她的存在。   她弯着眼睛笑答:“我是辛加。”   “你怎么会在修车店里?”   “汪澜,待会儿你哥会来寻你,你跟他回去。”   “我不回,我要跟你出去找人,我倒要看看你这样一天又一天地找,到底能找出个什么东西!”   辛加的整个心都柔软了,“他在找我,我来了,他不用再出去找我了。”   汪澜瞪大了眼睛,“你就是季冬要找的人?你为什么在深夜才会出现?”她灵光一动,“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什么时空穿越者。你深夜才出现,季冬总在找你,你这样的行为很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希望能够每一次都提前告知他,我出现的地点。我也不想他在深夜的时候毫无目的地地找我,我也不想他只能在黑夜里等待我。”她说给汪澜听,也是说给他听。   “为什么不能?”汪澜很不理解。   “因为我和你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啊。我无法安排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行程。”   “但你这样,对他很不公平。”   “好了,辛加,我们该走了。”季冬打断了她们的聊天。   辛加知道汪澜喜欢他,所以汪澜为他每天夜晚都在寻找而心疼。她也希望在他的世界里,有一个女孩能真心地喜欢他、关心他,这样当有一天她不能再出现在这里,他能够忘掉她继续自己的生活。   季冬把卷帘门拉下来,锁上,坐上了摩托车。辛加坐上摩托车的后座,跟汪澜挥手:“我叫辛加,希望下次你能够记得我。”   汪澜迷迷糊糊地点了头,也朝她挥手。   季冬的摩托车驶远了,汪择来了。汪澜嘟囔了几句,跟在汪择的摩托车后回家了。   辛加坐在摩托车上,打量着季冬的身材,他和温翊风的身高差不多,不过比温翊风壮一些。她的双手从他的腰部往上量,用臂长大致量了下他的肩宽。   “你在干什么?”   “量一下你的身材啊。我现在是服装设计师,我想为你设计几款衣服。”   “先别急,等我们到家后,你可以仔细地量,把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测一下。”   啊?她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臀部还有腿,她脸红了,然后她双手捂脸,晃了晃脑袋,她都在想些什么啊!   回到家,他真的摆出一副任君测量的姿态,还准备脱衣服和裤子。   她挂着软尺的手掌伸在半空阻止他,“别!”   他疑惑,“不是脱了衣服量会更加准确吗?”   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反而衬托得她有些扭捏了,她尴尬地呵笑两声,点头说:“那你脱吧。”   他脱了上衣,还有长裤,只留下一条四角短裤,站得笔直,简直就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模特模样。她拿着软尺测量他的胸围和腰围,在这个过程中她的手难免会碰到他的皮肤。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一边心不在焉地瞄着软尺,一边偷瞄他。   于是不由得想起欧娜的话,深夜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互相有情的,真该发生点什么,才对得起夏夜的一番苦心。夏夜热,衣服穿得是越少越好,一男一女能够同屋睡,自然就是能够肌肤相亲了的。   十六岁和他同屋时,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她二十一岁,却是生了些旖旎的心思来。好奇两人真正亲密着,能够到什么程度,那种书上描写的羞涩却又期待被对方占有的感觉,都是什么样的呢?   她测量好了最后一个数据,被他抱着举起来。她从上而下低头望他的脸庞,一时情急说了句蠢话:“你放我下来,我们去床上好吗?”   他接了话:“好啊。”   他把她放到地面上,抱到床上去。   两人在床上耳鬓厮磨,直到天亮。   六点钟,她从自己的床上醒来,口中在喊着:“季冬!”   陈玲玲起床上厕所,听见她的喊叫,吃了一惊,“辛加,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微笑着解释道:“没事,做了梦。”   “看你这几天心情不错,是不是有了新的设计灵感?”   “嗯,新灵感倒是有了不少。”   两人闲聊了几句,陈玲玲爬上床继续睡了。   辛加起床,在画板上画设计稿。昨晚她只量了季冬的身材,没有画图,不过她的脑海里已经有了想法。   新系列的服装名字,她打算叫做“长夜”,用来献给自己多年来的漫漫长夜。   又到了夜晚,辛加出现在修车房,季冬拉开了卷帘门。   门外,汪澜骑着摩托车出现,她看见辛加再一次露出惊讶表情,“你是谁?这么晚了怎么会在修车房?”   看来汪澜又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辛加哭笑不得地回答:“我是辛加,季冬今晚不用再出去找人,因为他在找我。待会儿你哥会来寻你,你跟他回去。”   汪澜瞪大了眼睛,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为什么总要让季冬在深夜找你?你很奇怪。”   “我昨天已经告诉过你了啊,可是你忘了。今天我有点累了,我不想和你解释了。”辛加一边说着一边爬上了季冬的摩托车后座。   汪澜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昨天她告诉过自己?什么时候的事?   辛加挥手喊:“明天千万要记住我啊!你这样让我觉得解释得好累。”   汪澜浑然一惊,牢牢记住了辛加的脸和她说的话。   之后又是一个深夜,辛加再一次出现在修车房,汪澜又出现了。   “我是辛加。”   汪澜气急,“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妖怪!”   被人以为是妖怪,辛加汗颜,“我不是妖怪啊,我是人,对于你们的世界来说,我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汪澜震惊了,她呆呆地看着辛加。   汪澜看着辛加爬上了季冬的摩托车后座,想明白了一切。季冬几乎每天夜晚都要出门,他说要去找一个人,她问他要找谁,他却从来也不肯说。她跟着他出去过很多次,他的摩托车开在前面,她就开着摩托车跟在后面,他没有目的地,每一次都是漫无边际地寻找。   天快亮时,他就会回去睡觉,汪澜总觉得奇怪为何他不在白天找人,偏偏到了夜深便要去寻人。   眼下,汪澜知道了,辛加只在夜晚出现,所以季冬才会像个傻子一样,深夜就出去寻她,如此重重复复,不觉疲惫。   辛加画好了“长夜”系列的服装设计稿,这个系列主打情侣风。“长夜”系列里,一种款式分为六种颜色,从深黑色渐变到淡蓝色,颜色的变化梯度便是深夜十二点至清晨六点的天空亮度。十二点的颜色为深黑色,六点的颜色则为淡蓝色。   这样的设计,对布料的颜色要求很高。因为出了上次男工人尾随辛加的事情,影响了工人的情绪。工人们还在认为犯案的男工人是个好人,是辛加在撒谎,工厂负责人不想再接辛加的订单。   辛加只好再去寻找别的工厂。她打算用“长夜”系列做为创业大赛的终极成果展示,所以对布料的要求就更加严格,许瑶和温翊风两人便陪着她去各处寻找合适的布料。   创业大赛的终极展示之后,他们就要面临毕业找工作的问题了。三人坐在出租车里去往下一个地点,温翊风问辛加:“辛加,快毕业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做衣服呀。”   “留在广州吗?”   “是。我和欧娜已经计划好了,毕业后我们就注册一家公司,做服装。你们呢?”   许瑶撇了撇嘴,“我爸说帮我找好了工作单位,不过我不太想去,我想自己去找工作。”   “我已经向心仪很久的一家企业投了Offer,昨天刚收到他们的回复。”   “说起毕业,似乎倒有些伤感。不过我们永远都是‘梦之秀’的队友!”辛加笑。   “是啊,没想到这个创业大赛,从大二办到大四,现在也终于要结束了。”许瑶怅然。   “祝我们一切顺利!”   最后,三个人齐声。   经过一番寻找,他们终于找到合适的布料。辛加对“长夜”系列很重视,经常往工厂跑。   李纪所在的“超时代”团队,已经研发出了一款名叫“飞翔”的手机社交软件,主要服务于大学生,在软件上注册需要认证学校,可以交友,可以拼购物,甚至拼毕业旅行等等。李纪最近都忙于此,也就少了时间去找辛加。   黄琼梦那边的“梦之队”,也已经研发出了针对年轻女孩用的“轻典”口红系列,这款口红还在“飞翔”软件上被主推,好评众多。   辛加有时候会上到“飞翔”软件上,看看“轻典”口红系列,她会想起高中时他们一起读书的时光。虽然她和黄琼梦自大学后联系就少了,可她依然记得高三那年自己被污蔑时,黄琼梦说要去找校长的画面。这样的同学感情,不该被时间褪色,而是常常忆起。      ☆、长夜   创业大赛的终极展示来了,主办方请来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主持人。本地电视台和广播台的记者也来了,嘉宾席里还有企业家的身影,声势浩大。   参加展示的所有团队成员在后台开会,老师说着这次展示需要注意的事项。许瑶有些紧张地跟辛加说:“今天来了好多人啊,没想到还请了企业家。”   辛加拍了拍许瑶的手背,“不紧张,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走秀了,走开场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一次,在大赛正式开始之前,许瑶要和模特一起走一段开场秀,她会紧张在所难免。   开会结束,各个团队去做准备。   许瑶在休息室里换上开场秀的裙子,她担忧:“我出了好多汗,可能妆要花了。”   辛加用湿巾帮她擦汗,拉好裙子的拉链,“没事,妆淡一点也不影响你的美丽。”   “什么啊!”许瑶笑了。   “真的啊,你挺漂亮的,不然我每次都能让你走第一秀?”   “说得跟真的似的。”许瑶像一个被甜言蜜语哄骗的小媳妇。   许瑶换好衣服出去了。   大型会议厅里响起了音乐声,许瑶出场了,她穿的是一条玫瑰刺绣的长裙,典雅大气。接着,漂亮的女模特穿着辛加设计的服装一一出场,大屏幕上相应地播放着辛加的手绘设计稿。   观众的眼睛快被迷住了眼,想看模特穿的实体服装,却又舍不得屏幕上灵动的手绘图。   走秀结束后,屏幕上播放着各个团队的成果展示,“轻典”口红和“飞翔”软件赫然在列。同时,主持人出来正式开场,掌声雷动。   之前“传奇秀”的每一次展示都获得高分好评,首位展示的团队,就是“传奇秀”。   许瑶已经迅速换好了服装,她穿着“长夜”系列的“十二点”色度登场。“十二点”有着“长夜”系列里最浓重的黑色,它是大裙摆长裙,厚重的裙摆拖曳着,她需要提着裙摆前行。   接着,温翊风穿着“十二点”的男装登场,黑色西装里搭着紧身小马甲,胸前有一个小小的月亮图案,并且胸前口袋里斜夹着一枝鲜红的手工玫瑰,绿色的花枝有五厘米长,远看和真花没什么区别。   许瑶的脚步慢了下来,温翊风的步履飞快,渐渐追上了她,他帮她提着裙摆,两人一起走远。   接着到了“一点钟”,覃双和于波携手走出来,两人身上的服装颜色变成了浅黑,男装的胸前口袋里依然斜夹着一支五厘米长的玫瑰。   “两点钟”至“五点钟”款式的服装由男女模特携手出场,不变的是男装胸前始终斜夹着一支鲜红的手工玫瑰。   最后,到了“六点钟”。辛加独自一人穿着及膝连衣裙出场,裙子款式简单,没有华丽的裙摆,由凌乱破碎的浅蓝色花瓣图案的布料拼凑而成。风来,花瓣轻轻摇动,仿佛要被吹走,她整个人和花瓣合为一体,也仿佛要随花瓣而去。她的嘴巴里咬着一支二十厘米长的鲜红玫瑰,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走,没有男伴。   观众席里有人站起来鼓掌,这一举动带动了很多人也站起来鼓掌。   “长夜”系列,十二点钟代表了一对男女的相遇,一点钟至五点钟,他们都在一起,到了六点钟,就只剩下了女子一人,但她依然咬着代表爱情的玫瑰。   走秀结束,辛加已然湿了眼眶,她用这一次秀讲述了她和季冬的故事。   “传奇秀”的五位成员一起站在台上,等待评委的点评。赵萍老师回望了一眼激动的观众席,对着辛加说:“辛加,我为你感到骄傲。你是我见过的年轻设计师里,最有灵气的一个。在点评你们团队的展示之前,我想先问一下,对于‘长夜’系列,你的设计灵感,出自于哪里?”   辛加站得笔直,轻轻笑了一下,“这个系列的设计灵感,来自于我对黑夜的一种特殊感情吧。”   “其实我看出来了,你在讲一个故事,这个讲述的手法太迷离美妙。现在故事的具体内容已经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想让我们看见什么。好了,下面我要正式地点评一下你的设计了。上一次我说,我在你的设计里还没有看见属于你独一无二的元素,这一次你做到了。”赵萍依次指着许瑶、温翊风这几人身上的服装,继续说:“你的服装设计得很漂亮,而且连男装也能做到这么炫酷帅气,我觉得很棒。‘长夜’系列让我惊艳,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像你想要表达的故事,你真的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年轻设计师,我希望未来你能设计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辛加鞠躬表示感谢。   别的评委也依次做出点评,分数暂不公布,当所有的团队都展示完毕之后,才公布所有评委的分数。   之后,黄琼梦所在的“梦之队”和李纪的“超时代”团队也各自做了成果展示,评委们给出的评价也很高。   到了最后公布分数的环节了,许瑶心里还是没有底,侧头问辛加:“辛加,你觉得我们会得第几名?”   辛加却是无心回答,反问许瑶:“刚才在台上,你提着大裙摆一个人走,后来被温翊风追上来,是什么感觉?”   许瑶有点被问懵了,走秀而已,还能有什么感觉?   辛加追问:“没有特殊感觉吗?”   许瑶思考了一下,“十二点的裙摆可以说得上是累赘,温翊风帮我提裙摆以后,我觉得轻松了好多,可能这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吧。爱得多的那个人,会去分担对方身上的累赘物。”   辛加陷入自我回忆里,仿佛自言自语:“可我们从来不说爱,爱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禁锢。我们都想给对方自由。”   没来由的一段抒发情感的话,许瑶也没有当真。   “许瑶,你觉得温翊风爱你吗?”   许瑶浑然一惊,下意识地回头寻找温翊风的身影,他被同学叫走了还没回来。   温翊风爱她吗?许瑶也不知道,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真的懂得什么是爱了吗?   “我也不知道他爱不爱我,我们吵架很多次,也许是不爱。”许瑶回答。   “然而你依然还跟他在一起。所以这个世界上两个人在一起,可能真的不需要太伟大的理由。”   辛加的话音刚落,主持人开始公布成绩,综合之前的数次成果展示,此届大学生创业大赛决赛的第一名是“传奇秀”,第二名是“梦之队”,“超时代”排在第五名。大屏幕上滚动着辛加的手绘设计稿,“长夜”系列在屏幕上久久停留。   坐在身边的同学跟辛加道贺,说着“恭喜”,辛加点头回应。主持人让“传奇秀”的设计师上台发表感想,辛加在众人的目光汇聚下走上台。   辛加站在台上微笑,说着漂亮的话,感谢主办方,感谢评委,这个奖是属于“传奇秀”整个团队的,最后她深情感谢一直对她不离不弃的姐妹欧娜。   欧娜坐在台下,看着上面光芒万丈的辛加说着她们的故事,忍不住笑着流下了眼泪。   这一天,她们等待了很久,她们知道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多艰难,成功的背后是无数个日夜的辛苦坚持。   辛加下了台,走到欧娜的座位,和她深深地拥抱。   在这样一个值得庆祝的时刻,满心的喜悦就应该当场和你分享。你是我一路走来最好的伙伴,你是我内心深处秘密的聆听者,你是我的家人。   散场了,欧娜给了辛加一个嗔怪的眼神,“你也不提前通知我,我好打扮一下,万一电视台给了我一个镜头,我也能好好上个镜。”   “他们也没提前通知我‘传奇秀’是第一名啊,而且设计师还要上台发表感想,我也是即兴发挥。”   “辛辛,你今晚把我感动得简直是泪如雨下。”   “娜姐对我的好,可远远不止这么多呢!将来我们自己做设计,做自己的品牌,我们勇往直前!”辛加亲昵地搂住欧娜的胳膊。   “好,勇往直前!”   她们嬉笑在一起。女孩子之间的友情,细腻温暖,不需要像爱情一样海誓山盟、轰轰烈烈,简简单单就已悄然融入生命,像心中燃烧着的一盏灯。      ☆、希望   辛加把“长夜”系列服装在淘宝店上架,还把创业大赛决赛的视频也放在了店铺首页,她写了两段话,说明自己把这个视频放上来的原因。她设计出来的“长夜”系列,首要目的是用来参赛的,比赛视频中出现了她以前创作的大量设计稿,她用以说明自己做原创的决心。   之后几天,“心意”店铺的浏览量剧增,许多人跑来留言说她的设计稿很漂亮,也有人说拿着她的设计稿去比对,的确没有发现她抄袭,上一次和V品牌撞设计,应该只是巧合。   短短的一个星期,人们好像完全忘记了当初“心意”店铺的抄袭事件,纷纷跳出来说辛加的设计很美。甚至有人跑到V品牌的店铺去说,上一次“心意”店铺是撞设计了,不过人家只是一个小店,同样的设计人家的衣服舒适度就是比你的大牌好,你们需要反省了。   “心意”的服饰销量又恢复了以往的盛况,欧娜开开心心地忙碌起来。   仓库里,辛加和欧娜坐在板凳上打包衣服,欧娜说起毕业的事情:“辛辛,你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了,你真的想好了吗?和我一起创办公司做自己的品牌?公司经营总会有赚有亏,有风险,会很辛苦,以你现在的名气,你可以去大公司做设计师。”   辛加抬眼看欧娜,笑:“娜姐,你知道我的,我何尝怕过辛苦?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这个是我们以前的梦想啊,做自己的品牌,做真正属于自己的衣服。我们两个从无到有走到现在,我怎么会抛弃你去大公司做设计师啊,那我成什么了?见利忘义的负心汉?何况去大公司也不见得好啊,条条框框太多,拘束太多。”   “你想清楚就好,我是怕啊,以后你后悔,到时候我可弥补不了你啰!”   “想清楚了,等我们毕业答辩完,就立马租房子,租仓库。”   现在这个门面,是不够用的了,毕业后她们还需要租房子住,之后便算是正式踏进社会了。   之后辛加的确收到不少知名服装企业的邀请,希望高薪聘请她过去做设计师,她都一一婉拒。她把自己的时间节奏放慢,享受等待大学毕业的过程。   六月中旬的一天,老家的一个亲戚打来电话,告诉她辛国平惹了事,被人打住院了。辛国平没有钱付医药费,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到老家借钱。   辛加找到了辛国平住院的医院,她来到住院部,上到二楼的223号病房,辛国平的确躺在里面的一间病床上,他在睡觉,呼噜声震耳。   她站在病房外,回忆起自己十六岁到二十一岁的经历,自己好像经历了两种人生,白天和黑夜。她之所以会连续多年出现在陆州,或许是她的大脑需要释放深层次的压力,这个压力的最初,源于辛国平。所以当她在一年多前撞到了大脑,她不再做梦出现在陆州,直至辛国平的出现,她再一次跟季冬重逢。在黑夜里清醒地活着,她就像是拥有了第二条生命,她得到了源源不断的设计灵感,还有她最想要的情感。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或许她应该感谢辛国平,那些痛苦,让她得到了不一样的人生。   她到缴费处替辛国平缴纳了拖欠的医药费,还往他的医院账户多交了五千块钱,以备他后面的治疗需求。   她允许自己做的,只到此为止,母亲因为辛国平受到的伤害,还是让她无法再将他当成自己的父亲。   走出医院,她仰头看着蓝天,心里面觉得轻松了一些,她相信自己未来的路,一定会充满了希望和成功的喜悦,因为该尝过的苦,她都已经尝过,没有什么能够打倒她。   深夜,辛加出现在修车房,季冬很快从外面拉开了卷帘门,她爬上他的摩托车。   摩托车的后尾绑着一个尼龙袋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她伸手拍了拍,问:“后面装的是什么?”她还注意到,摩托车上各处绑着一些东西,沉甸甸的,搞得好像他们两个要去逃亡一样。   “是睡袋,我们今天去毕业旅行。”   她被“毕业旅行”这个词逗笑了,只有一个夜晚的毕业旅行吗?   “你不喜欢吗?”   “不是,就是觉得很特别。”   她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想起自己十六岁时遇见他的场景,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摩托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到了一处山脚,山脚下有一个大牌匾,上面写着“凤山公园”。   摩托车上了山,天还黑着,路灯更是没有,只靠摩托车的大灯照路。季冬还出声安抚她:“我白天来探过好几次路,对路况已经很熟悉。”   摩托车又驶过一个拐弯,眼前突然出现了大片的萤火虫,亮晶晶地闪着。   “好多萤火虫!”她惊喜地喊。   他放慢了车速,摩托车穿过萤火虫群,他们的头发上停了几只萤火虫,一闪一闪。   这样美丽的场景在她的脑海里深深印刻,她又有了新的服装设计灵感。   她紧紧地抱着他,感慨:“你知道吗?我很多的服装设计灵感,都是这么来的,或许很多创作者最初的灵感来源,就是心动。”   “只是心动?”   有些词在心里念了很多遍,却总是无法说出口,但她肯定,自己是爱他的。这种爱,不仅是世间男女的迷恋和痴情,而是一种知道没有结果的放纵。男女恋爱,总想求个完美的结果,最后走到结婚生子,可她和季冬,也许永远都无法走到这一步。   她从不说爱他,因为爱对于他们来说,是痛苦。   见她久久不答,他说:“辛加,我爱你。”   她心里一惊,摩托车已经在山顶停了下来。   几只萤火虫跟着他们也到了山顶,在旁边一闪一闪地飞舞。他把她面对面搂着,亲吻,直到一只萤火虫停在她的鼻尖,他们停了下来。   “不说,并不代表不存在,与其总是藏在心里,不如坦然面对。我们相遇没有理由,相爱也不需要理由。”   “你知道的,不知道哪一天,可能我们又会分开,我不想成为你情感的负担。你可以把我当成一场醉酒后的情感放纵,如果到了分开的那一天,你就不会再去找我,再舍不得我。”   “辛加,你不用担心,我说爱你,也并代表将来我不能对你放手。我们过好在一起的每一天,好吗?”   “嗯。”   “然后呢?”   她不解:“什么然后?”   “你不是也应该说爱我吗?”   她忍不住扭开头去笑,这个男人怎么有点无赖的感觉了。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一直跟过来,她忍着笑满足了他的要求,说:“我也爱你。”   在大山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有迹可循,树叶在草地上翻滚,青蛙和昆虫躲在湿地里低鸣,他们在一块平地上搭了帐篷,躺在里面。   时间变得缓慢而温柔,这样安静相处的一夜,她觉得他们竟然仿佛一起度过了漫长的一生。她看见了曾经瘦弱孤单的自己,咬牙奋斗的自己,还有得到了肯定和荣耀的自己,在岁月的长河里她跋山涉水,她知道就算她受挫和跌倒,也一定会有人在等她。   天亮了,阳光洒在帐篷顶,她睁开眼睛,山里面的小鸟已经开始唱歌,蝴蝶在翩翩起舞,她似乎听见了大自然的心跳声。   时间快到了,她轻轻地亲吻他,跟他告别:“毕业旅行我很喜欢,明天见。”   辛加和欧娜合租了房子,搬家的那天,李纪和黄琼梦来帮忙。   欧娜请了一个搬家公司,把学校门面里的货物搬到新租的仓库去。   东西搬得差不多了,辛加进屋,看见李纪坐在阳台边翻阅着她的画册。她走过去,封面上是她自己画的一对男女正在亲吻的简笔画。   李纪抬头看她,目光里带着一种震惊,问:“这些都是你和他发生的事情?”   她微微点头:“嗯。”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很真实。”   “所以请原谅我多年来一直无法接受你的感情,否则会对你很不公平。”   “辛加,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你精神的世界有多大,”李纪淡笑,“不过能过来帮你搬家的人是我,不是他。”   欧娜和黄琼梦捧着花盆走进来,商量着要放在哪里好。收拾好东西,黄琼梦提出和辛加去超市买菜,在出租屋里一起吃一顿。欧娜表示自己不怎么会煮菜,辛加也表示不会,黄琼梦自告奋勇说自己煮得还不错。   超市里,黄琼梦推着手推车,说:“辛加,其实我觉得李纪是个可靠的人,他又这么喜欢你,从高中到了现在,他还能对你保持热情,这很难得。”   “你现在还喜欢李纪吗?”   “喜欢吧,只是不再像高中那时,想要得到,而是希望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哪怕代价是让我失去跟他在一起的机会。”   “我希望他能跟一个真正喜欢他的人在一起,我始终把他当成朋友,没有情人的喜欢。”   “你有时候很残忍,你明明一直单身,却总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关于我是不是单身这个问题,你可以跟李纪探讨,他会给你答案。”   “服装设计师都是这么神神秘秘的吗?”黄琼梦自言自语间,推着手推车进入生肉区,挑选起肉类来。   这次聚餐,其实也是告别,李纪签了深圳的公司,下个星期他就要过去上班了。黄琼梦要去上海,她被一家跨国化妆品公司录取了。   他们四人都喝了些啤酒,为将要踏上新征程的自己践行。   李纪和黄琼梦要走了,辛加送他们到门口,李纪突然伸手轻轻抱住了辛加,低声说:“辛加,再见。”   “再见,李纪。”   黄琼梦在楼道里等他,她的目光跟辛加的对上了,她朝辛加微笑,表达出她的坦然。   从此以后,我们各在一方,愿我们曾经的友谊能够永恒。      ☆、分别的预兆   2008年,对于辛加和欧娜来说,是特别的一年。这一年,“心意”品牌成立了,她们注册了属于自己的公司。   创业总是辛苦的,辛加在夜晚依然会出现在陆州,她和季冬的感情成了一种习惯,没有太多的惊心动魄了,只是细水长流的温柔。   一切都在变好,她甚至开始幻想自己和季冬能有结婚的可能,是的,结婚。这个想法可谓异想天开,他们之间是没有白天的,现实世界里领个结婚证都必须在工作日去民政局,她根本不可能能跟季冬有这样奢侈的机会。可是跟他在一起久了,她看着同学们分享结婚的喜悦,她竟然也开始激动和幻想,觉得或许将来会有一个机会,让她能成为他的妻子。   这样的想法一旦打开,就像潘多拉的魔盒,她每天夜晚都跟他亲吻,同房,像两条缠在一起的藤蔓,就连睡觉也要他抱着。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欧娜,欧娜吓了一大跳,提出一个大胆的设想,说如果她一直不避孕,是不是会怀孕?即使不是在这个世界怀孕,那夜晚的那个世界呢,她会怀孕吗?   如果她会怀孕,那么巨大的灾难就将来临,哪怕是在陆州她怀孕了,她也难以确保自己能顺利地生产。   同时她又会产生奢侈的愿望,如果她真的能怀孕,是不是就能和季冬在同一个世界了?那真实世界的她是不是将会死去,她的意识永远和季冬在一起呢?   如果她把这样的想法告诉心理医生,或许心理医生会觉得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甚至快疯了。   她只好在白天全心全意地把精力投入工作,在同事的眼里,她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很有才华的设计师,而只有她知道,她自己的心理是病态的。   时光变得幸福又煎熬。   到了2009年,她得到了辛国平死亡的消息,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像跌入了冰窖,浑身发冷。多年前她能遇到季冬的原因她已经有了猜想,或许是因为辛国平让她产生了巨大的精神压力,所以她让自己在夜晚遇到了一个能够守护她的少年。多年过去,她已长大成熟,辛国平却离开人世。   她去了警局了解辛国平死亡的情况,警察说辛国平是意外失足落水死亡。她跟亲戚了解了情况,辛国平最近还跟亲戚们有电话往来,他看起来情况不错。看来他的死亡是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   深夜,辛加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出现在修车房附近的地方,她出现在了一家医院的太平间。阴森森的气息环绕在周围,她打了一个哆嗦,走了出去。   她好像看见了辛国平飘荡在半空的模样,她捂着嘴,辛国平没有回头看她,而是慢慢地飘远了。   她在医院里找到了电话亭,打给季冬,季冬的声音有些克制:“辛加,陆州没有这家医院,你再看看旁边有没有别的标识?”   她望着墙上“意连人民医院”的大字,愣住了,说:“是意连人们医院没错,陆州没有这家医院吗?那我现在是在哪里呢?”   他温柔地安抚:“别急,我查一下这家医院。”   查询之后的结果让他也愣住了,这么多年,辛加每次出现的地方都是在陆州,而这一次,她去到了陆州旁边的城市隋州。   “辛加,你听我说,你现在在陆州距离不远的城市隋州,从陆州过去开车要两个小时,我现在开车过去接你,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待在医院里。”   她吓坏了,隋州?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城市,她已经不只是出现在陆州了吗?她到底怎么了?多年来不变的规律被打乱,她产生了慌乱,难道真的是辛国平的死亡,让她的意识产生了更大的动荡?   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廊上,联想辛国平的死亡将给自己带来的改变,她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告诉她,她将要和季冬永远地分别。   心理医生早就劝过她,让她回到现实,不要沉迷于幻想,可是季冬不仅仅是幻想啊,对于她来说是那样真实。   现在,梦该醒了吗?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眼睛流下了眼泪。   这两年来,她在职场上打拼,扛过多少艰辛,她都没有流过泪。她跟欧娜一路走来,开了公司,现在已经小有成就,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完美。   偏偏是这个时候,辛国平死亡,带给了她一种预兆。   她二十四岁了,已经不再像少年时期那样敏感脆弱,虽然没有季冬,她依然可以在白天活得很好,可是她的心将彻底沉睡。   两个小时的等待像一生那样漫长,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在漫无目的地飘荡。   季冬来了,他们的眼神相碰,灼热又焦虑,他们心中都有了不好的猜想。   她冲上去抱住他,“可能分别快要来临。”   他深深地凝望她,“曾经你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可后来我们还在一起。”   “这次是真的。”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都不重要了,我只知道只要你来,我就来带你回去。”   她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伤感的话题。   她想他应该早已在心中做过无数次分别的准备,每一天相见之后,可能就将是分别,这些话无需她去说,他早已知晓。   有些感情不一定要求个完美的结果,只要曾经存在,就是值得。   从这以后,她的出现不再是在陆州,而是在隋州、通州、大旭州。而季冬找到她,需要花费越来越多的时间。他买了一辆越野车,在车上备好干粮,有时候他需要开四到五个小时的车程,才能达到辛加所在的城市,每一次相见都变成了煎熬。   天气不好时,她冷得打哆嗦,也会跌倒在雪地里,甚至想着要不然就放弃吧,让她在这个世界死去。可是一想到每天夜晚他开上四、五个小时的汽车也要来见她,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坚持下去。   他赶来时已经快五点了,她坐进车里面,依偎进他的怀中。   外面下雪了,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看着他浓重的黑眼圈,很心疼,“季冬,要不然我们到此为止吧。我在白天会活得很好,将来我也会活下去,只是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本无交集,我们的相遇已经成为了负担。”   他握住了她的手,用自己温暖的大手传递温度给她,她浑身冰冷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她坐直了身体,郑重其事地,仿佛在做宣告:“你应该有你的人生,会有别的女孩子喜欢你,愿意和你在一起,比如汪澜。跟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我很满足,真的,从此以后我只要想起,就会觉得幸福。可我们的缘分或许到了尽头,最近我一直感觉到要将跟你永远分别,与其等待那一天残酷地来临,不如我们先选择分开。”   他的眼底染上了红色,他失控了,“我们说好的,即使只有一天,也在一起。”   “我累了。”   “辛加,你只是认为我每天夜晚为了见你太辛苦,可是这样的辛苦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辛苦,是一种甘愿。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曾说过一句放弃,你也不能。”   她听见这样的话,眼眶湿了。   外面是飘落的雪花,车里面温暖如春,他们抱在一起亲吻。   每一天都是跟他的相遇和分别,她早就习惯,可是如果相爱有一个期限,她希望可以是一万年。   六点钟,天色未亮,她消失了,他一个人坐在车里面红了眼眶。其实他知道,他也感到了分别的预兆,所以每一次能够见面的机会,他都十分珍惜。爱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忘记一个人却需要太多太多的理由,他还不能找到忘掉辛加的理由。      ☆、死亡的分别   这个冬天,2010年悄然来临,她又像十六岁那年一样,开始有些害怕黑夜的到来,因为那意味着出现在陌生的地方,漫长的等待,然后和他相遇和分别。   有时候她会受伤,从公园里走好远才能找到电话亭,而独自等待他赶来的时光又是那样难熬。   值得吗?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真的值得吗?她开始思考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然而他却总是用同样的安抚口吻,说着不可能放弃的话语。   二月十八日,还有两天就是老历的新年了,街上随处都是大红色的灯笼,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色。她看着眼前热闹的布置,心里也暖和起来。不管怎么说,又到了新年了,或许到了新年,她和季冬会迎来转折。   季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这次他还是要花上四个半小时的车程,从陆州赶来。   他也感觉到了新年的气息,过了这个冬天,就是暖和的春天,一切都会好的,他这样想。   夜晚开长途车会让人感觉疲惫,他在汽车里放了音乐碟,周杰伦的专辑在08年已经出了《摩羯座》,他知道辛加喜欢周杰伦的歌,所以他在汽车里放着周杰伦每一张专辑的音乐碟。   车载音响里在哼唱着:“在一起叫梦,分开了叫痛,是不是说,没有做完的梦最痛……”   预计还有十分钟,他就能接到辛加,他已经被提前到来的幸福感充盈。   汽车绕过一个转盘,入了直道,导航出声提示着目的地马上就要到了。   现在是四点四十二分,辛加说会在这条街的电话亭旁边等他。   前面一辆大货车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有些恼火,摁了摁喇叭。等绕过前面这辆货车,他看见前面还有一列货车,这时面前的货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笔直地冲向人行道。   他的视线里出现了电话亭,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在路边停了车,下车寻找辛加。   肥胖的货车司机颤颤巍巍地下了车来,走到车后轮处看,然后自言自语地喃喃:“我刚才明明看见了一个人影,难道见鬼了?”   季冬拽住了货车司机的衣领,怒火欲出:“你刚才看见什么了?你冲进人行道干什么?”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女人,穿白衣服,我想着大半夜这里怎么会有女人,心头晃了那么一下,方向盘打滑就冲进了人行道。哥们,我刚才是不是压着人了?你有没有看见?”   季冬推开货车司机,大声喊辛加的名字,喊了好一会儿,他回到汽车上打着双闪灯,让汽车在这一条路上缓慢地滑行。   然而不管汽车的双闪灯如何耀眼,他如何大声呼喊辛加的名字,她的身影从始至终都不曾出现。   辛加是在四点五十分醒来的,她的满脑子还闪现着刚才惊心动魄的那一幕,她站在路边等待季冬,突然一辆大货车冲进了人行道,向她直直冲来。然后呢?她心头一慌,之后她是死了吗?可是她跟季冬说好了,他会来接她。   她死了吗?她怔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房间的地灯突然闪了一下,她环顾四周,自己像白天一样,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她把脸贴在枕头上,难过极了,他知道她发生了意外吗?他能接受这个结果吗?他们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了吗?   她试图再次入眠,天亮醒来时,脑子里却没有关于季冬的新的记忆,她泪湿了枕头。   欧娜看着她浑浑噩噩地渡过了几天,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把夜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欧娜。   欧娜安慰她:“这是好事呀,我一直觉得你这连续做梦的毛病挺吓人的,与其活在虚幻里,不如在现实中找个男友。等过两年,我们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   辛加把脑袋靠在欧娜的肩膀上,眼眶已红,声音都是颤抖着:“道理我都懂,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真的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在我的记忆里,我跟他真实地拥抱、接吻、上床,跟别的情侣没有什么不同。如今分开,我心如刀绞,从此以后可能真的很难再爱上别人。”   “每一个刚失恋的人都爱这么说,我心如刀绞,从此以后无法再爱其他人,可其实现实残酷,很多人在渡过了失恋期后,还不是高高兴兴地找到了新的恋人。”   “我跟他在一起快十年了,每一次的相见和分别都是幸福和煎熬,这种感情太深刻,根本无法忽视和忘记。最近这几天,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他。”   欧娜深深地叹息:“辛加,去看心理医生吧。”   原本辛加已经很少去看心理医生了,做梦的时间长了,她就不再把这当成疾病,而是像吃饭和睡觉一样正常。如今她不能再通过睡梦回到陆州,反而影响了她正常的情绪,她不得不每一天都到心理医生那里报道,述说着自己和季冬的故事。   十年了,一个女人幻想出一个男人来跟她相爱,并且长达近十年,这听起来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可是她却觉得跟他的相遇其实也很浪漫。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之间没有结果,没有将来。她突然觉得如果自己能够永远地在梦里和他相遇就好了,从十六岁到六十岁,完成这一生都在一起的期许。   2011年,季冬跟汪择开了几家4S店,汪澜经常会来店里面找季冬。   一次吃饭,汪澜提起前两年有个客户请吃饭,吃完饭大家去KTV唱歌,包厢里歌声震耳,季冬竟然在里面睡着了,谁都叫不醒他。   他心头一跳,问起前两年具体的日期,汪澜回忆了一会儿说是2009年的5月1日,那天是劳动节。   可是他清楚地记得,09年5月1日的那天夜晚,是他第一次开长途夜车去到意连人民医院接辛加,他怎么会在KTV?   他跟汪择核实一遍,汪择说的确是这样,还说他近来记忆太差,总是忘记事情。   汪澜吃完了饭,捧着手机在玩,季冬忍不住问她:“汪澜,你记得辛加吗?”   汪澜头也没抬,看着手机上的视频哈哈大笑,随口回:“辛加是谁?”   “有一两年,我每天夜晚都会开着摩托车出门,你还跟过我好多次。”   汪澜抬起头奇怪地看他,说:“没有啊,我夜晚怎么可能去跟你,我很乖的好不好,每天夜晚在家玩电脑。”   汪择也觉得奇怪,关切起来:“季冬,最近你是怎么了?”   他摇头,低声:“没事,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   没有人认得辛加,除了自己,没有人记得她。可是过去近十年的时间,关于辛加的记忆,又是那么真实。他记得自己无数次跟她的拥抱和亲吻,甚至在床上厮混,她软软小小的身体躺在他的怀里,是那样触手可及。   他还在每晚等待她的到来,可最后一次跟她的联系,让他感觉到了永远分别的讯号。那个货车司机说撞了人,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而那个时候,辛加跟他约好了在那里等他。之后一个多小时,他都没有找到辛加。   其实有一个设想早就在他的脑子里埋伏很久了,那个被货车撞了的女人,很可能就是辛加。至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出现。   他越来越思念辛加,汪择总说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他只好去看心理医生。当他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心理医生,对方说他可能患上了臆想症。   因为你父亲因公殉职,对你的打击很大,你的少年时代孤苦伶仃,你的精神出于自我保护,幻想出了一个女孩来陪伴你的成长。   而当你彻底成年,有了事业,你已经不需要这样的自我保护了,所以你的臆想症结束了,你应该感到高兴。   他听着这样的话语,觉得可笑,笑这个世界的疯狂,笑自己的痴傻。   就算是他得了臆想症那又怎样?他需要解决的问题,不是得了臆想症,而是怎么让自己不要再去思念辛加,或者,让自己再一次地跟她相见。   这个世界上大家都在研究怎么治疗疾病,却不会教你如何延续疾病。   他换了好几个心理医生,都无法让他满意。2013年他转到了王俞穿的工作室,这时候辛加离开他,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他来说却不足以忘记一个人。   ☆、圆满~   王俞穿听完了他的故事,并没有神情凝重,而是用一副不可思议地、审视的目光盯着他,问:“按理说你现在已经很正常了,忘记她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你还不停地看心理医生,诉求是什么啊?”   他垂眸,“有没有一个办法,让我继续见到她?”   王俞穿乐了,都说精神病人欢乐多,他今天要么是碰到了奇遇,要么就是碰到了精神病人。眼前这个病患说的故事,他从另外一个女病患的口中听到过,双方述说的故事无缝对接。当然不排除一种可能,这两个人曾经待在一起,构思了这个故事,之后因为两人的精神问题,都把构思这事给忘了,而以为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王俞穿高深莫测地回答:“也许我可以办到,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   季冬点点头,以为王俞穿的意思是通过催眠之类的手法,让他见到辛加。   季冬走后,王俞穿联系上了辛加,此时她正在新系列服装发布会的现场,做指挥。王俞穿忍不住感叹,谁会想到,最近被火爆追捧的女设计师辛加,竟然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辛加忙得脚不沾地,看见来电提醒是她的心理医生,还是接了,礼貌地说自己正在忙。   “给我一分钟,我想你听完之后一定会觉得值得。”   “好,请说。”   “今天我接到了一个新病患,他也患有长达十年的臆想症,重点是我听了他的描述,发现跟你的描述完全无缝对接,你确定不是曾经跟人编了个剧本然后忘记了?”   辛加失笑:“不可能吧,王医生,你寻我开心啊。”   其实王俞穿也觉得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他今天的确是接了一个叫做季冬的病人。   “真的,他就叫季冬,你想不想跟他见一面?如果你同意的话,我马上跟他说。”   有人喊她了,她答应下来,“行。”   等忙完手头上的工作,辛加拿出手机,看见王俞穿发来了一个手机号码,说对方当事人想直接跟她联系。   其实这些年,她不是没有幻想过,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季冬,可是即使真的有,他也不会有那些跟她在一起的记忆啊,那没有那些特殊记忆的季冬,对她就相当于是陌生人,似乎便毫无意义了。   不过在听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她依然产生了深深眷恋的情感,就算是假的,她也愿意去探一探。   所以她寻思了很久,还是决定跟这个电话号码对面的“季冬”,见上一面。   她给他发过去了一条短信:你好,王医生说你叫季冬,如果是真的,希望能跟你见上一面。我是辛加。”   很快,对方回复了短信,“好。”   两人通过短信约好了见面的地方,辛加放下手机的那一刻,心脏砰砰直跳。要下午五点才见面呢,这个等待的时间似乎长了一点,不过时间长一点也好,让她可以有多一些幻想的空间。   三点多,辛加在后台对镜描眉,欧娜走过来拍她的肩膀,问:“化妆干嘛?”   辛加停下描画的眉笔展颜笑:“好像突然回到十几岁的时候,要去见心上人一样心潮澎湃,为了对这样的情绪以示尊重,化个妆。”   “约了人?”欧娜挤眉弄眼。   “嗯。”   “谁啊?”   “一个叫季冬的男人。”   “……”   欧娜可没有忘记辛加三年多以前连续的梦,这小妮子疯了,抓到个同名同姓的男人?   欧娜警告她:“你可悠着点,同名同姓的吧。你现在名气大了,不排除有调查你的人,小心别被骗了。”   她对着镜子开始涂口红,“我懂,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心也老了,没那么容易被个仿品随随便便骗去。”   话是这么说,可欧娜可是见过这小妮子当年疯魔的样子的,就因为在夜晚做春梦,然后死心塌地地爱上梦里面的人。   辛加抿了抿唇,把脸上的妆修修补补,总算满意了。欧娜坐在一边翻杂志,看着她啧啧摇头。   辛加起身要走,欧娜喊她:“现在就走了?早点回来啊,等你一起看剧。”   辛加头也没回,举手做出一个OK的手势。   她下了车库,取了车,开去约好的商场。   她停好车,走上广场,现在人人都有手机,电话亭已经很少了,可是这个商场为了做出怀旧的风格,在广场边上装了个复古的电话亭。   风来了,她闭起眼睛,想起有很多很多年,自己每天夜晚都在寻找电话亭。   季冬这个名字,她深藏于心。每天夜晚入睡以前,她还在奢望自己能够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有一面,好好地告个别也好,然而这三年来,再也没有一个夜晚,她能再次和他相见。   四点半,距离约好的时候还有半个小时,她走近了电话亭,拿起了话筒。   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怔在当场。白日里的天光照着他的脸庞,这个是她奢望已久的情景,她从来都不曾见过他白天里的模样。他的脸庞还和以前一样,在她看来英俊无比,她最喜欢他的眼睛,清澈得像湖水,会让她深深地沉迷。   只一眼,她便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他,不管这个世界有多离奇,她只知道记忆不会撒谎。   她轻轻地笑:“我还以为王医生骗我,找个同名同姓的人来唬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是真实的,有温度的,他也想问,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一直到了夜晚十点,欧娜还在家苦等辛加,不行了,必须打电话质问!   很久之后电话才接通,欧娜简直是用吼的:“干嘛呢?还不回来?”   那头传来辛加细细的、极力克制的喘息声,“我今晚不回去睡了,住酒店,你反锁门吧,放心,我很安全。”   欧娜简直要跳起来:“辛加,你是不是疯了!你跟那个季冬……”   她柔声说:“回头跟你解释啊。娜姐,我早就成年了,我真的跟他相遇了。”   电话被挂了,欧娜嘴里喊着“疯了疯了”,打开了电视。   第二日,辛加眉目含春地回到了公司,欧娜揪住她就是一顿拍打,“我都警告过你了,要悠着点,你怎么不听呢?这个季冬,很可能是假的,打听来你的隐疾,忽悠你来了!”   辛加笑得像花儿一样幸福:“不是的娜姐,这个世界真的太离奇了,没有人能假扮成他来骗我,我跟他之间经历过太多,别人根本不懂。明天我就跟他去民政局领证。”   这下欧娜着实被吓到了,其实自从辛加不再做梦以后,一直不太开心,这些欧娜都看在眼里。眼下她露出这样幸福的笑容,让欧娜恍然觉得好像她又变成了以前那个会做梦的辛加。   算了,大概没人能真正得懂得辛加的世界,如果她真的那么喜欢季冬,疯就疯吧!   辛加开开心心地交代好了之后的工作,做好了休假的准备,从此以后,她一天也不想跟他分开。   而季冬那边,他郑重地谢过了王俞穿,还找人做了个锦旗送去王俞穿的工作室,表示这辈子都会谨记王俞穿的恩情。   为此,王俞穿把这件事写成了一个经典案例,在同行里宣传吹嘘。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开心转圈!!!!!!! 准备去写新文!!!!!!你们一定要来啊!!!!!多多留言啊!!!!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有。